又像是在跟空气交流:“这药日日都得喝一碗,可他怕苦就是不肯喝。如此敷衍,病哪里会好?”
“韩陌他……”
花惊初有点惊讶:“生病了?”
很难想象,那个如同昆山煮雪一般清丽淡雅的人会生病。他平日里哪像是个病人。不过她也明白,越是没症状的病,越难治。
小侍卫蹲在那里背对着她,说着说着,身子似乎颤抖。手摇扇子,手肘快速抬起到面前几次。虽然动作很快,但她一直盯着便看的仔细,心道:这是在抹眼泪吧?
花惊初突然对今日来叨扰的举动有些后悔。说到底,她确实不了解韩陌这个人,口口声声说什么“以身相许”,但哪想过以后?
心中纠结,她道:“小兄弟,你家主人有什么喜好吗。”说出来觉得不妥,连忙补充:“不是打听什么的……就是,能不能捡些不重要的闲话,随便与我唠一唠。”
白屿沉默了。
风月城有三十六洲,其中十四洲是少主韩陌收复的故土。这期间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他一路跟在身旁。从不受宠的韩九公子,成为人人畏惧的“风月太子”,少主承受了太多,也背负了太多。
这可以说吗,应该是可以的吧。从未令女子踏足的宅院,一句话便让她进了。书院外,还将披风给她。白屿第一次看到少主有情绪起伏,那么有些事情跟这个女子说一说,也不算僭越吧?
“少主,不、是公子。”
白屿开口:“公子他喜欢赖床,每日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谁要是提前吵到他少不了一顿搓磨。据说是小时候秉烛夜读伤了根,一听见鸡鸣声就头疼,所以必须睡到午时。哈哈哈,谁信啊?”嘿嘿笑了一声,他快速扇风,土灶里的炭烧得“噼里啪啦”响。
花惊初手中捏着金疮药瓶,静静听着。
白屿声音高亢了些:“他最讨厌吃药,嫌苦。你把药端过去,他能用眼睛在你身上戳个洞!但也好哄,给一颗柑橘糖就乖乖肯喝了。”说着说着,声音又沉了下去:“……只可惜朱紫不吃这种味道的糖,问了好多铺子都说没有。来了这儿三个月,只喝了几次。”
她认真听着。
风温柔,桃花落在了鬓发上。
——
午时,坊间热闹了起来。巷子口几个小孩在踢毽子,一边踢一边唱歌。“朱东朱紫,一条河。东潭郡县,中间坐。里踢外拐,八仙海。九十九,一百!”踢着踢着,欢呼起来:“哈哈哈哈,你输了!”
坐北朝南那间屋子,门利落的被拉开。
零落的桃花瓣儿被门开的风带起来,在地上打了个璇儿。一只脚迈出,月牙白长袍。衣衫上绣了浅黛青色兰叶,一朵残花在兰叶中间,另一朵含羞待放的白兰花苞则被花杆支撑着,高高挑起。黛青色兰在白月袍的下摆、胸前、两肩侧,错落分布,雅致精美。男子信步而出,显然已梳洗好了。
“白—屿。”
腰间带刀,背上扛长枪的小少年一溜烟跑过去,拱手。可手中还拿着扇子,连忙将扇子放到庭院栏杆上,再次拱手。
白屿不敢懈怠:“在,您吩咐。”
逝去的风月城主夫人生前最喜欢种花,尤其喜紫兰。所以每次少主穿带着兰花绣样的衣裳时,他便知道少主心情大好。
“……”韩陌环顾院内,石桌上的金疮药瓶立在那,但石凳上的人已不见了。轻声开口,声音清冷柔和:“她走了吗。”
白屿:“走了。”
“说了什么。”
白屿思索了一阵,摇头:“没有。”
也是,手扶着额头轻笑了一下。韩陌心道:他怎么昏了头。想起那夜她在竹林中蒙眼舞剑的身姿,竟无法与刚才口口声声说“以身相许”的女子重合到一起。
风吹桃花,簌簌粉色。一朵花瓣落入了漆黑的药碗中。白屿将药汁滤出来,双手端着碗,再次来到韩陌身旁:“少主,该喝药了。”
“不喝。”
白屿手指头被烫红了还执拗地端着:“少主,薛神医上次来时才说过,入了春这咳症会更厉害,需得按时服用。”
“不喝。”
仍是简洁的二字。
韩陌原本还不觉得胸闷,此时听小侍卫提及咳症,吩咐道:“把遮面纱拿来。今日去一趟香楼,见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