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扶最终通过了考验。
我虽然不会奔赴,但是坚守本分总还是能做到的。百杯红拂夜奔下肚,任上面的是谁也该被我的这份坚持打动了。红扶是一个很笨拙的人,没有太多能做成的事,但这一件总算能做到。
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红扶第一次见到李靖时的场景了。
我说过,红拂夜奔是一种很烈的酒,而红扶的酒量不是太好。但因为她必须每天喝上一杯,所以在红扶的时间观念里,一天只有二十二个小时。剩下的两个小时里她喝醉了,没有一颗清醒的大脑,但也没有睡觉休息,等于没过。孔子说世界上有一种人,春天生秋天死,要叫三季人。这么说的话,红扶亥时死子时活,应该要叫十一时辰人。据可靠的史书记载,三季人就是红扶的祖先。孔子说和三季人争吵三日不绝也,因为他们短了一季的见识。红扶每天短一个时辰的见识,日积月累,她的脑袋有时不那么好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红扶第一次见到李靖就是在喝完一杯红拂夜奔之后。她喝得醉醺醺,死气沉沉地缩在酒馆的角落里发呆。这时候她的意识不甚明晰,发呆就真的变成了发呆,而不再是冥想。
红扶靠冥想写出来的剧本有诸多雷同之处,所以如果你曾经看过任意一部由她主笔的电视剧,再去看她写的其他剧本就会觉得索然无味。因为当其中的一个角色开始按部就班讲他的台词的时候,你很容易就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有趣的东西总是难以窥其全貌。只有你猜不出红扶接下来要写的故事是怎么发展的,红扶的故事才算一个好故事。
由红扶剧本中的雷同,你也应该很容易猜出,两千年后的李靖也不叫李靖,而是叫做厘净。
红扶很喜欢厘净这个名字,一是因为他是私奔这项工作任务的对象,二是因为,厘净就是厘清,这听起来是个很有秩序的名字。也就是说,这是个熵减的名字。
如果宇宙的终极是热寂,那么生命的终极就是熵减。
所以即使红扶不喜欢厘净这个名字,她也必须说喜欢。不然会显得她很肤浅无知,且缺乏探寻人生哲理的求知欲。据我所知,好学这样的标签也是有利于红扶长久活下去的利好条件。
红扶醉着,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半梦半醒地倒在角落里。这里要打破一种思维定式,也就是成见:无论是红拂还是红扶,都没有穿过红色的裙子,而只穿过白色的裙子。
因为红扶穿着白裙子的事实和“红拂夜奔”这个故事的普遍认知出现了一点偏差,导致了蝴蝶效应,使这里的故事发生了一点错动。这次一见钟情、要终其一生去追随的人是厘净,而不是红扶。这也很好理解,反正红扶和厘净的工作任务是私奔,至于是红扶跟厘净私奔还是厘净跟红扶私奔,上面的是不管的,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厘净看了红扶很久,看着她杀死自己身体里的一个世界,看着她表征的生命悄无声息地溜走。这时候的酒馆变成一个巨大的鱼缸,水面上浮着刚从冰格里剥出来的冰,她是个异类,是水底一颗被淹死的水草。
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红扶变成被困在跨年夜那个零点里的一簇礼花。一瞬惊喜,火星落下来,砸在心里一座久旱的森林里,大火就这样烧起来,从他的眼睛里,在她的身体上。火花沿着体内的干流流向一级支流,然后是二级支流,然后是三级支流,最后流进肢体末端的毛细血管里。她醒了过来,火光变成一种生命燃料驱使她活了过来。她动了起来,像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身体里发出密密匝匝的摩擦声,声音被尽数吞进厘净的身体里。
这样的生死交替每天都在红扶的身体里上演。厘净觉得自己见证了万物的终极奥义,这也正是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红扶的原因。
除了之前的熵减论,我们对厘净这个名字,还可以有另一种解释。厘净的工作是酒吧驻唱,这就是说,厘净不是他的真名。凡是靠名气吃饭的行业,往往都要给自己立个招牌,写书的要给自己起个笔名,演戏的要给自己起个艺名,出去卖的也要给自己起个花名。这么看的话,写书的、表演的和出去卖的,混得应当是同一片江湖。
这样的话,厘净给自己取名叫厘净,就变得值得考究起来,有了他的特殊用意。《山海经》里说:“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颛顼生驩头,驩头生苗民,苗民厘姓,食肉。”又说“有人名曰大人。有大人之国,厘姓,黍食。”这就是说,如果厘净长了翅膀且只吃肉,那他就应当是苗民;如果厘净很大只且只吃黍米,那他就应当是大人国的子民。不过我看他外表和常人无异,且既吃肉又吃黍米,所以他应当是苗民和大人国子民的混血儿。厘净是个很聪明的人,这样的话他就从根本上解决了一个对立层面的难题——到底是跟爹姓还是跟妈姓。
这个故事的后续是,厘净跟着红扶走了一段漫长的夜路,看着她回了家。他觉得在一个独居女孩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上门去拜访她是不好的行为,但心里又实在喜欢,于是就守在红扶的家门口,在这里等天亮,等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