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帖,姚氏已将怜姐入了贱籍,如今变复为良籍,只有知县一句话而已,是不是……”
前面尚可,最后一句话,听得戴知县的脸都拉下来了,不由得抬头,只见说话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那妇人也不满道:“戴知县都发话了,颖安还有谁敢说怜姐不是良家女子?”
“颖安县自然无事,但周大奶奶可是广宁伯府的人。广宁伯府远在京城,周大奶奶又还要走一趟苏、扬……”少年人满脸疑惑,“若是有人打听,查到了户籍,一看上边怜姐还是贱籍,那不是会以为周大奶奶说谎么?”
“这……”妇人也答不上来了。
少年越发忧愁:“知县明明是为民请命伸冤,可若是被人拿住漏洞,污蔑知县为个贱籍妓子打死人……恐怕知县的清名有污,纵然周大奶奶想帮忙,但无凭无据的,广宁伯府也不会出面解决吧……”
戴知县悚然一惊。
若想事成,绝不能顾头不顾尾,只做一半。如少年猜测那般,最后广宁伯府自然无事,可骤然惹来一身骚,他还想甚么搭上广宁伯府的路子?届时,给周氏的吃吃喝喝、暗中打点的礼物,全都白费了不说,只怕广宁伯府还不知晓他姓甚名谁,周氏就已经要想办法弄死他了。
一个伯府的管事娘子而已,戴知县不放在眼里,可若是好不容易搭上的路子没了,甚至连累了三年一期的考核,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戴知县不由得又将少年看了一眼。
那妇人也担忧地问:“这……这可如何是好?落籍也是不成的。”
通常情况下,只有家里有男丁才可以有户籍。这世道不是没有女户,但那都是在朝廷有差事的女子才能立的,寻常人家的女子,她们或许是某某家的女儿、侄女、义女、养女、表小姐,但归根结底,她们不能是个独立的人,没有在社会上没有地位,也没有身份。
好比杜玉娘现在,要证明自己是好人家的女儿,只能说自己是临洮杜家的女儿、颖安江家的义女。但这点,怜姐做不到,她被拐走时还太小,不记得自己父母了,也就无法在社会上获得一个明白的身份。
“我觉得,稳妥起见,最好是写三份审单,都盖了县衙大印。一份留存县衙,一份让周大奶奶带回去让伯府看个真切,还有一份,让怜姐自己带着。如此一来,才能证明周大奶奶确是被个卖良为贱的乐户骗了,也才能证明知县已为怜姐做主。”
有道理。戴知县暗中点头,越发觉得这少年眉目舒朗俊美,当真是一表人才,说出的话颇有见地。
“来人。”戴知县吩咐,“把审单写了呈上来。”
一旁的书吏也听得清楚,没一会儿,就把审单写好了奉上。戴知县盖了印,吩咐人将一份审单送到后院给周氏,一份让书吏收好。
“怜姐、怜姐!”余大娘着急地催道,“快谢知县老爷啊!”
怜姐也听到了对话。
她比其他人更清楚,什么为周氏、戴知县着想,那都是骗鬼的话,江小郎君的真正目的,是为她。
他谋划一场,不是为了让周氏出气,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这个粉头拿到审单,用上面的颖安县衙大印,证明她已经从乐户的户帖上除名。从县衙大印盖上去的一刻起,她就不是贱籍妓|女了,而是堂堂正正的良籍百姓。
“想……谢救命之恩,妾没齿难忘。”怜姐隐去称呼,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膝行向前,双手举过头顶,准备接过审单。
没想到,就在这时,戴知县忽然“嘶”地吸了口气。
怜姐心中一惊,抬起头,只见戴知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露出了她无比熟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