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不解其意。”
“你与他命运相连,一举一动,对他都有影响。”
废话,青梅竹马当然命运相连,可她不觉得苏融有多大影响,苏融自然也不会受她多大影响。
“施主青春年少,难免有事情看不真切,日后悟了便是。”僧人喝了那杯茶,起身要走,又在门槛处停下,道,“施主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人,贫僧想要赠施主四句偈言,施主可愿听偈?”
祝逢春虽不信佛,也知道僧人不会随意给人偈言,便朝他施了一礼,说:“小人感激不尽,还请法师赐教。”
“北阙归人庆,边关黄鹤烹。春来逢雪化,死地竟还生。”
僧人一字一句说完,晃着身子离开苏家。祝逢春听到一个死地还生,放下心来。前两句是有些凶险,可毕竟还有转机。
坐了一盏茶光景,她走到门外向徐大娘告了别。此时苏融已将那点灰水吃尽,魂魄荡在天外,不觉经了许多大事。
清明前后,祝逢春随父出征,他送了将近十里,她按了他的手,笑道:“你且停下吧,再送就到军营了。”
若是可以,我还真想送到军营。
他将一块玉佩放在她手上,道:“定州路途遥远,战事频仍,你到那边多加小心,营中可随意些,不违反军纪便好,战场上须听从号令,莫要逞凶斗狠,三餐要按时吃,岁寒记得添衣……”
“好啦,这些我都晓得,你快回去吧,再晚些,大娘做的饭要冷了。”
“那,你多保重,到了记得写信给我。”
他挥了挥手,看着她一路小跑回到队伍,临走她抛了件东西过来,接过一看,竟是块质地温润的印石。
蓬山万里,尺书难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
因为科试,他的课业繁重了许多,针黹之类便暂且放下。完成课业,他便给她写信,不想她时,三五日写一封;想她时,一日写三五封。几个月下来,积攒的信已有一尺之高,怕她不耐烦看,只敢捡一两封文辞精炼的送去。
此时,她的第一封信也到了江都,信里说了定州种种吃食,还说了她入营比试第一的伟绩。随信附着一壶松醪酒,味甘而微苦,余韵幽长。当日他对着明月,反复诵读她那两纸信笺,终于大醉了一场。
年少相知,天各一方又如何,不过是她赴疆场,他往庙堂,将来丹宸相见,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七月流火,天气渐寒。他与几个同学一道去了省城,预备参加八月的秋闱。初到一地,他照例写信给她,却被驿丞告知,前些日子北边起了战事,送信须加纹银五两。
那日,他到寺庙上了一副最贵的香,方丈问:“施主书生模样,又如此年少,可是为求功名而来?”
他双手合十,道:“法师,我来此地,是为一人求平安。”
“阿弥陀佛,心香已敬,施主下山去吧。”
他又走到佛前,毕恭毕敬拜了三拜。出门时,寺里一个沙弥正读着金刚经,一边读一边打哈欠,刚好读到最后一节,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1]
秋闱试题皆在预料之中,无一个稍难之点。他快马加鞭赶回江都,想着中秋将至,她兴许会回来探亲。
可当他走近将军府,却在门上看到一副已经破损的挽联。问过管家,才知她竟死在定州那一役里。
他闯进明堂,发现将军添了不少白发,正坐在椅上等他。
“她几时去的?”
“七月初三。”
“几时回的江都?”
“七月十九。”
“祝叔秘不发丧,只为让我安心参加秋闱,是么?”
“苏融,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我和她相识一场,竟连她的葬礼都不能参加么?不过是一场科试,在你们眼中便如此紧要么?”他站立不稳,纯靠身侧墙壁才没有跌倒,“祝叔,我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曾看到,我都不知道她有什么话想听我说……”
“苏融!”
将军拍了拍桌案,眼中亦是晶莹泪花。他说:“你难受,我便不难受么?那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活了半生,只得这一个女儿。可那战场上刀剑无眼,轮到她便是轮到了,我又能做什么?”
最终,他被将军引到她坟前,烧了那两百多封信,骑一匹骏马,一路向北奔去。
三日后,他抵达定州地界,在一个小村子打听她的消息。
他们说,她武艺极高,又有谋略,只一个月便升了都头;
他们说,她平易近人,又乐善好施,给村里不少穷人送了钱粮,还打跑了几个横行乡里的泼皮;
他们说,那一战不知为何,惨烈到前所未有。敌人攻破防线,在几个村子里烧杀抢掠,祝都头护卫村民撤离,自己却遭了围攻;
他们说,发现祝都头时,她被砍得面目全非,连胳膊都少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