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卧房里的窗户忘了关,刚才飘风刮过来的雨全落在了羊毛地毯上。
等许瓷把二楼那几个开窗通过风的房间窗户全合上,沈确也已经把她浴室灯泡给换好,走出了少女风格满满的卧室。
两人在廊道处打了个照面。
晕黄灯光从房间倾斜到楼道口,拉长两人的身影。明明彼此还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影子却有一部分重合在一起。
许瓷能感觉到他身上残余的雨雾气息,伴随着似有若无的薄荷味烟草香,他如今是会抽烟的成年人了。
面上看着已经成熟很多,体骼坚实,比同龄男生多了几分稳妥和冷漠。
她低眼,看见男人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废弃的灯泡,嗫嚅道:“你今晚在家住吧,我有把你的房间收拾好。”
想到他那个逼仄的楼道间,许瓷又小声补了句:“对面的房间也有收拾。”
对面是客房,小洋房里的空房本来就多。现下这个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住哪里都无所谓,也没有长辈会来管教约束。
但沈确从她旁边错身而过,要下楼,只留下一句:“我不住这。”
话音落下,空着那只手被她牵住。女孩指腹圈着他温度低冷的腕骨,嗓音微微打着颤:“那你住在哪儿?”
他面色冷淡,下颚线深隽分明。垂下漆黑的眸看向自己被攥住的手。站得直,并没有打算回应的意思。
微微一用力,挣脱了她的牵制。
许瓷手垂下来,面色出现一丝羞恼,蹙眉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他目光却没落在她身上,颇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
片刻沉默的对峙后,沈确略微嘶哑的声音在空旷走廊上响起:“有事打我电话。”
楼梯上传来他下去的脚步声,不留一丝情面地离开。大门开了又关紧,之后是院外隐约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
许瓷转身回了房间,鼻尖泛起一阵委屈的酸楚。等看见床边上的大号行李箱,她心里五味杂陈的情绪才渐渐平息下去。
其实早就预想到沈确对这个家没有什么归属感。
记忆中,沈确在许家过得是好过之前流落在街头或被孤儿院收纳的日子。但不得不说,也确实艰难。
叔叔的老婆心胸狭窄,对这个半道搬进家里的男孩没有好脸色,生怕多一个分家产的。
她有两个儿子,也就是许瓷的二堂哥和三堂哥。两人生性跋扈恶劣,小时候没少惹哭过许瓷,如今也是闯祸不断的二世祖。
他们从小就知道沈确不是许家人,自然也不把他当成兄弟对待。抢他零花钱、砸坏了爷爷生前收藏的古玩就冤枉给他、打架也找他背锅……
许瓷叔叔脾气一向是三兄弟里最差的,暴虐凶煞,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火气上来了,几乎没人拦得住。
叔叔喜欢体罚,对自己两个儿子都极少手软,更别说对待无亲无故的沈确,要求就更严苛。
经常罚沈确不准吃饭,拿棍子往他身上打也是时有的事。
同在一个大家庭里,许瓷是父母手里千疼万宠下的小公主。而沈确自尊心强,自小能忍能吃苦,十二、三岁就常因为身无分文要在外面偷偷打工。
她记得小时候在周末常来奶奶家玩。
有一次,沈确因为被两个堂兄指认他偷了钱而被罚着跪在院子里一下午。
叔叔拿着皮带抽他,嘴上骂骂咧咧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边上两盆花草无辜受牵连,被中年男人挥鞭的力道给削断在地上。
奶奶劝他低头认个错,让叔叔消消气。
但好说歹说下,浑身蚀骨的痛楚让少年一言不发。既不承认是自己偷钱,也不开口求饶服软。
一直到暮色落下,院子里的照明灯亮起。
很久之后,许瓷依然记得自己装被吓到大哭了半个钟头,才让叔叔松口同意沈确起来吃晚饭的场景。
她眼泪鼻涕都没擦干,抱着水杯踉踉跄跄地去找他。
在黯淡的角落处,少年双膝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面色冷峻,薄唇抿直成一条线。清瘦手臂上的皮肤被抽得溃烂,血液干涸凝结。
他脊梁骨却自始至终挺直着,像矗立的一块碑石。
沈确年少时接触最多的就是命运给予他寄人篱下的残酷和丑恶,不喜欢这个家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许瓷仍对他们幼时亲近的兄妹情谊抱着一丝幻想。
……
*
夜色尚浅的浮城并不萧寂,酒杯交碰处是最喧嚣的地带。
鼓碟噪音的夜店地下城是一间拳击俱乐部,绚烂的镭射灯光从台上的斗兽笼里扫到观众席上。
只是今晚俱乐部没对外开放,看不到比赛时场下普通观众们一张张充满疯狂欲望的脸。
这楼里最中间放置着打拳的台子,旁边伫立着几根高峭的桅杆。铁锁链代替了一般拳台的围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