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卓腰间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挂枪的皮扣。
武官也看见了这一点,脸上瞬间浮现嘲讽的笑容。
英卓很慌。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嫌弃自己是个战五渣。他把衣服卷在手上,似乎想做绝望的抵抗。
这时,楼梯下方传来一声口哨。
充满挑衅的口哨。一下又把武官点燃了,他探头出去,看苏哈像一只被丝线挂着的虫蛹,毫无安全性地悬挂在旋梯下方,她到底有什么立场还敢发出这种声音。
于是,在凸出楼梯的一瞬,他与苏哈短暂地在空中面对面,四目相交。
然后,苏哈的嘴角上挑了一下。
砰!
武官还没来得及看清苏哈空着的那只手里黑洞洞的家伙是什么,子弹已经出膛,自下而上,穿过了他的眉心,在他前额留下朱砂痣一样的一个红点,却从后脑爆发出大量的血液。
这具高大的人偶甚至没来得及喊叫,直着眼睛,身体前倾,被上身的重量带得折过护栏,翻进空洞,坠落下去了。
大约过了一秒,底部传来重物坠落的沉闷响声。
英卓这才反应过来,枪是叫苏哈摸走了。
他赶紧上前,把苏哈从悬挂的状态拉了起来,两人一起跌在旋梯的平面上,喘息不止。
苏哈并非毫发无损,刚才打斗中伤及了右腿,此时脚踝肿得像馒头,英卓把衬衫撕开,权且当做绷带,尽量把这只脚固定起来。
苏哈仰着头,面罩底下传来低沉的咝咝哈哈吃痛的声音,伸手把枪想还给英卓。
“你拿着吧,你拿着比我有用多了,”英卓不假思索,回应道。
说完这句,苏哈有半天没声响。时间有点长到英卓想抬头问她“怎么了”。
但他最终没有,因为他在尽力缠紧绷带,并且,面具只有一个眼窗,也看不太清表情。
这时,苏哈的身体却突然紧绷起来,咔哒一声,给□□换上一副新弹夹。英卓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此时烟雾已经散去不少,更重的气体落向建筑的底部,可以看见,刚才贸贸然冲下去的守卫和兵士,但凡还有一口气的,都挣扎着开始往上跑。
他们几乎全都中了毒或受了伤,脸色青紫,口鼻流血,简直像丧尸电影里那些乌央乌央的丧尸,又像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受到烈火灼烧的小鬼都会拼命往上爬。
英卓跳起来,拉着一瘸一拐的苏哈就往上跑。
然而,上头也还有士兵,透过稀薄的烟气,他们同样看见了这幅骇人的景象。
现在中将不在,两名副手都没了,他们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不知人群里谁用当地方言吼了一嗓子,英卓听不懂,苏哈急速而低声地翻译道:他们说,下面爬上去这帮人像丧尸一样,被他们碰到就会变成那样……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博士生,英卓当然知道中毒不会传染,但别说这群大老粗,此时就连他往下看,也感到心惊胆战,在当下这种氛围中,羊群效应被放到最大,每个人都是宁可信其有,根本没人会解释真相,即使解释,也不会有人听。
本来想要向下来堵截的人们骤然中止,转而在另一个方向上团结一致:他们把持住优势地形,开始从旋梯的最高处,举起各种枪械,向下射击。
“小心!”苏哈大喊一声,把英卓拉入一个死角,一梭子弹迅速在他们刚刚呆过的地方留下一排凹洞。
英卓惊魂未定地看向外头,上头火舌喷吐,下面鬼哭狼嚎,残肢、血水流了一地,这座地下建筑成了彻头彻尾的地狱。
下面往上冲的人也被杀急了眼,手里有武器的开始还击,反正自己死也是死,打倒对方一个也算不亏。苏哈混在里头,从死角冒头出来开了几枪,每一枪也都带来一声惨叫,和一具头上脚下折下来的尸体。
局面渐渐失控,上下交织成一张荒诞血腥的火网。
“Grenade!”“Grenade!”
这个词英卓听懂了,是“□□”的意思。
还没容他多做思考,几枚黑色的物体已经抛掷而下。苏哈看着那几枚物体,发出近乎嚎叫的咒骂。英卓扯着她,往后就扑。
轰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瓦砾砂石再次扑梭梭落下,几乎要把人活埋起来。
等到摇晃终于渐渐减弱,英卓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一下明白了为什么苏哈刚才表现得像看见小行星的恐龙。
□□落在旋梯上,把高鼻卷发的希腊雕塑都拦腰炸断,大理石美人的半身凌空腾起,再重重向下飞坠。旋梯被崩开巨大的豁口,之前它们是这栋地下建筑上下连通的唯一通道,而此时,海螺状的建筑在内部被炸成了几截,楼层变成了孤悬的插片,中间部位最先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向下不断坍塌,激起新一轮的号泣惨叫。
这样,底下的人彻底上不去了,如同被封在无间地狱。
英卓先低头,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