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好一个官家小姐,为何要来给王爷做外室?”
“为什么呀?”
“还不是为了救她大伯父。”
等两个粗使丫鬟的声音渐去渐远,沈书晴猜搀着红菱从廊柱后的暗处走出来。
努力扬起下颌憋回眼角的泪意,竭力地勾起唇角维持住笑颜。分明是笑颜,瞧着却比哭还要难看。
“小姐,这些长舌妇闲着没事儿尽喜欢乱嚼舌根,你可千万别放心上。”
“可她们并没有说错啊,我爹,我娘,甚至我伯父,都......”
其实早在她娘亲病重后,她大伯母曾氏就曾背地里如此编排过她,当时还打算将她们母女送去乡下祖宅,因着她娘亲病重累不得舟车劳顿,又怕惹乡邻笑话影响官声,这才作罢。
后来他大伯父又身陷囹圄,虽则是他自作自受,然曾氏还是将这一笔因果记在了她身上,言之戳戳她就是个丧门星,扫把星。
“小姐,你别听他们瞎说。二爷那是天妒英才,老天另有重用,才将他提早接回。
二夫人那是情比金坚,因挂念二爷所致,与你又有甚么关系。
而至于大爷就更扯淡了,先不说那是大爷自己做的孽,便是你如今舍身救他,他还来的哪门子脸怨怪于你?”
沈书晴却不曾被安慰到,“那王爷呢?我才不过搬进来一个月,王爷不过与我同住了一个晚上,就......”
红菱一时半会想不出说辞,噎在了当场。
沈书晴顿时泄了气,“你也觉得是我克了他吧。”
红菱灵机一动,“不是啊,小姐,你甚么都没做,就能怪到你头上。这是哪门子道理?那岂非哪一日梁朝灭了,也要怪在你头上?”
沈书晴想起了史书记载的那些祸国妖妃,顿时破涕而笑,“那你家小姐还没有那个本事。”
虽说被红菱笑笑打趣过去了这茬,但其实沈书晴仍存着一丝愧怍,概因晨间那未曾送出去的平安玉碎了的缘故,如今细想总觉得不是个好兆头。
等沈书晴到了书房,半夏及紫鸢也铺盖被褥带来,铺设在了月光纱兰草插屏后的软塌上,一应用惯的器具也被林墨差人送来。
归置完毕,红菱端来盆温水,要伺候沈书晴梳洗歇下。
可她哪里能够入睡?一则是满肚子的担忧,一则是她想为贤王做点力所能及之事。
沈父是探花郎出生,文采斐然,教养出来的闺女自然精通文墨,因挂记着陆深的伤,却又没办法近身侍疾,只得将一腔绵密的担忧化作宣纸上绢花小楷汇聚而成的经书。
红菱一开始还认真研墨,待看清楚自家小姐所书乃是祈求家人平安的《药师经》,顿时吊儿郎当起来,“小姐这是报恩呢?还是情之所至呢?”
“一定是报恩,与情爱半分关系也没有!”
沈书晴扶额,“我就不该教你读书识字。”
红菱正了正色,“小姐,奴婢说句不该说的,你做这些也要看人领不领情。”
实在太也吵闹,沈书晴甚至有些体悟到陆深的烦恼,“你话太密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药师经》共有七部,等沈书晴默完第三部,她停下来揉了揉酸胀的右腕。
这时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她吃力步到窗边,推开冰裂纹木扇窗,瞧见几个提着药箱的大夫从主屋出来,行色匆匆,不住地摇头,情况不对。
岂止是不对,只怕甚是危急。
想前往一探究竟,又担心惹怒了陆深,更加重他的伤情。
思忖再三,她还是回到了案桌后的扶手椅上,继续誊写后面几部份《药师经》。
再度提笔,笔尖悬在空中,却始终无法落笔,甚至墨滴已污浊了洁白的纸张,还依然在怔惘。
脑子里挥之不去陆深气绝身亡的模样,以及方才那两个婢女说她克夫的话,牙关甚至隐隐轻颤。
她闭上眼,重重吐出几浊气,再睁眼时眼里已恢复一片清明,还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倔强。
她拿起翘头案上拆信用的短刃,毫不犹豫朝着左手食指嫩白的指尖伸去。
从前她娘亲险些一命呜呼,是她抄了血经,才险些捡回一条命来。
她也要以血为墨,为他写经,愿他平安康健。
殷红的液体落入一方洁净的砚台,沈书晴重新择了一只未染墨的毫笔,在血迹凝固前沾了朱墨,将后续的《药师经》誊写在雪白的宣纸上。
等沈书晴抄写完第四部《药师经》,已不知又过去多少时辰,因着失血过多,她有些神志涣散,甚至有些“胡言乱语”起来:
“菩萨啊菩萨,求你救救王爷。”
“为此,小女愿意折寿十年。”
门外正欲叩门的男子,听到这句话愣在了当场,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