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旧的单元楼离得很近,低低的围墙上缠绕着凌乱的电线,白色的墙体隔几步就有一处掉了漆,露出里面有年份的砖块。
十岁的小男孩穿着洁白的纽扣衬衣,黑色到膝盖的短裤,小小的双肩包正好到屁股上面,夏天的放学时间还很明亮,从学校走到家的路上有很多三两作伴的同学,嬉笑打闹着一起回家。
只有他是一个人安静地沿着路边走回家。
杨静婉从自己卧室里的小小窗户看到了他,好像从原来的家搬到这里之后,他就没再开心地笑过。
杨静婉把手从厚重的窗帘上拿下来,在昏暗的屋子里拿起梳子整理头发,又把袖子落下来,遮挡住小臂上的刀片伤口,上个星期医生说她的症状越来越重,为了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的异常,她没有选择吃药。
抑郁症这个东西,是需要从内心开始医治的。
杨开心在生锈的蓝色铁门前深吸一口气,从小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旋转,咔哒一声,门开了,小小的客厅因为他的进入有了一些光。
这时杨静婉也从卧室出来了,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笑,从男孩的肩上摘下书包,“今天上学怎么样?”她的声音温柔干涩。
“挺好的。妈妈,今天没有课堂作业,我们要一起画画吗?”杨开心试探地问。
杨静婉想起来自己双手手腕的伤,摇摇头说:“妈妈今天有点不舒服,你可以自己先画吗?”
杨开心有点落寞,但又笑着点点头,“没关系妈妈,我等你。”
“儿子真乖,去洗手吧,准备吃饭。”杨静婉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示意他去卫生间。
晚饭很安静,一如往常。
吃完晚饭的杨开心并没有去画画,而是陪着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方形小窗户透着星光,客厅没有开灯,电视屏幕上明明在播放搞笑的剧情,但是杨静婉看起来很呆滞,两只眼睛愣愣地盯着前方,没有目标物。
过了几分钟,杨静婉开始出现不适,胃里翻江倒海,想一下秒就去卫生间,可心心还在自己身边,不能让他察觉到异常。实在忍不住,她紧攥着拳头,指甲陷入了肉里,也缓解不了恶心。
身边专注看电视的杨开心突然站起来,两只眼睛很清澈,黑暗也没能阻挡住他眼里发出来的光。他说:“妈妈,我累了,我先回屋睡觉了,您也早点睡吧。”
杨静婉身体不舒服,说不了话,微笑着点点头,待他走到自己屋里,她疯狂的跑进卫生间关上门,蹲在马桶边吐起来。
回到屋里的杨开心关上门,没有回到床上,而是站在原地,背部靠着门,听着不大的屋子里的呕吐声,墙并不隔音,只要他假装自己不知道,这墙就是隔音的。他缓缓地蹲下去,背部借靠着门,双臂弯起来搭在膝盖上,过了一会儿,他将头埋进膝盖与臂弯之间,轻轻地抽泣。
妈妈很早就生病了,从两年前搬到这里的那时候起,她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的胳膊上手腕上经常多出来伤口,细细长长的,结着红痂,他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见到了医院开的单子,他不知道什么是抑郁症,只知道她生病了。妈妈没有告诉他,不想让他担心,他也要装傻,不让妈妈担心。他不止要对妈妈装傻,也要对自己装傻,还要对外面的所有人装傻,他要知道的妈妈,是开心的,爱笑的,每天都会为他做饭的美女画家。后来装着装着,连他自己都忘了,那个时候的妈妈是生病的。
长大之后他才觉得,这可能是上天对他的慰藉吧,让他跟妈妈的回忆是完美的。
春节前三天,家家都在张灯结彩,只有杨开心家不一样,杨静婉把他的几件衣服跟几幅夹在硬皮书里的画都打包放进小行李箱里,拉着他的小手说:“心心,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好吗?”
杨开心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往后退了一步,手抽出来,说:“我不想去,妈妈。”
杨静婉半蹲着,她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如此阳光和煦,好像还化了一点妆,她温柔的嗓音鼓舞着退缩的杨开心,“别怕心心,妈妈带你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保证你喜欢,等回来妈妈就跟你一起把它画下来,好不好?”
她看起来没有骗人,杨开心把手重新放回到她的手心里,跟着她走出去,坐上公交,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停在了一片别墅区。
杨开心开始兴奋起来,妈妈跟他说过,他的外婆家就住在别墅里,这里是不是就是外婆家,妈妈终于带他回家了。
杨静婉跟门口的保安交涉之后带着他进去,越到里面,他越兴奋,妈妈这么漂亮,外婆肯定也很好看,等一下是他先开口喊外婆,还是等着妈妈介绍呢,自己身上的蓝色小棉袄应该挺好看的,外婆会喜欢自己的吧,毕竟是她的亲外孙。
走了几分钟后,他们停在了一幢房子前,气派的大门两边有一些绿植,门前空地还有花坛,常绿植物依旧有朝气。
杨静婉撒开杨开心的手,大跨步走到门前,明明旁边有门铃,她却抬起两只手大力地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