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安一瘸一拐迈进百景园时,正看到张妈妈坐在圆桌边磕瓜子。
她扫眼宋锦安的腿,吐出瓜子皮,“宋五留下,其他人先回房。”
得了这句话,其余人立马散开。
宋锦安乖觉坐下,替张妈妈沏碗茶,“妈妈找我有甚么事?”
“方才你同靖儿应当聊了下罢。”张妈妈眼角瞥向张公子离去的方向。
宋锦安尴尬一笑,“是和张公子随意聊了聊。”
“随意?”张妈妈冷哼一声,“你瞒得了我?”
她一把推开瓜子盘,“我都是过来人了,那日你出门靖儿的眼睛便直了。我知晓他是个什么心思,自也知晓你是什么心思。”
“妈妈。”宋锦安咬着唇,她能客客气气同张公子讲话就是因着张妈妈的缘故,她不想叫人家生了嫌隙。
“你替我操心上了是不是!”张妈妈没好气弹一下她脑门,“靖儿原是有个妻子的,奈何三年无所出便叫那张家不分青红皂白地害死。现下老家那头没人家敢送女儿进去,他此番进京求学也是想在外地讨个媳妇。我留他住宿,不过给他几分脸面,但他若敢动这些心思到你头上我是决计不答应的!”
宋锦安怔怔,难怪那张公子不想着家中做主,非千里迢迢来燕京娶妻。
“此事你不必管,往后别见他,再过三日我就将他赶走。”张妈妈拍案定论,怒其不争地又瞪一眼宋锦安,“说道这,你都年过十七了,还嫁不嫁人!难不成你们五个打算吃光我的家底?”
宋锦安好笑地弯弯杏眼,“我是最小的,妈妈要催也该去催催香菱。”
“香菱那丫头你不必操心,我瞧着她和对门的朱小子有点意思。”
这下轮到宋锦安傻眼,她半响没发出声音。
张妈妈捏起粒瓜子,慢条斯理磕去皮,“你在谢府逛了这么久也没个看对眼的?”
“妈妈,谢府是什么地方,我怎会有看对眼的?”宋锦安哑然失笑。
“可我分明瞧着你自打去了谢府,独处时常心事重重。”
宋锦安袖口下的手缩紧,面上露出个茫然的神情,“我天天叫谢府的规矩压得紧,能松快起来才稀奇。”
“是么?”张妈妈狐疑盯着宋锦安的眸子,半响,悠悠叹口气,“罢了罢了,但我始终觉着,你的姻缘该是在谢府,就是那种冥冥中的注定。”
宋锦安没接话,给张妈妈又沏壶茶,“妈妈,我先去歇息了。”
“去吧去吧。”
一直到仰面躺在榻上,宋锦安才卸下脸上的笑意,迷茫望向那方绯色游鱼图案。
姻缘。
她大抵不会有姻缘了。
桩桩件件横在她身前的都比姻缘两字难千倍,重万遭。
那捉摸不透的细密压抑叫宋锦安翻身下床,她轻呼口气,借着点昏暗的烛火坐在桌边翻看起前些日子绘的设计图纸。
她执笔,对着那支弓箭不满意地又添上几笔,复而似觉着还不如方才,便将宣纸投进火炉里。足足画了半宿,宋锦安才放下东西,酸痛的胳膊在提醒她,已然到了丑时。
随手地将笔浸在清水筒里,宋锦安累极般和衣躺下,周遭安静只有鸟鸣,忽高忽低,在夜里并不喧闹。
她一直听着,听到眼皮发沉,才倒头睡去。
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再难也会过去,例如她现在已不会害怕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