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施主的命数早已因聚魂之事散去大半,您如今想求也没命求了。”
“有多少算多少。”谢砚书面不改色,愈沉的眸色里酝酿着癫狂。
“罢了,该劝的我都劝了,施主要我做的我自然会照办。”
骨碟内无风自动,血珠成串般一一坠入金色高瓶。
谢砚书折身来到殿内供奉的唯一牌位前,那经人日日擦拭的牌位安静立在海棠花枝中央。耳畔是老僧低语和阵阵木鱼声,谢砚书就那般一动不动仰面跪在蒲团之上,月牙白的衣摆抖落于青石面。
铜盘内最后一寸灰也飞尽,老僧布满皱纹的脸仿佛又老一岁,他睁眼,“谢施主,到时候了。”
清然见谢砚书迟迟不肯动作,咬牙自作主张递上手里备好的旧衣,“还请师傅送小姐去罢。”
‘哗啦’一声,是满桌的供奉兀的自燃,那灼灼火势吞尽写满经文的每一张纸。年长些的小和尚端着琉璃瓶,手微颤地朝火势中一尊炉鼎中倾斜。
老僧神情一变,厉声呵住小和尚,“动作快些,赶在火势消散前将骨灰倒入,误了时辰可就不是三善道了!”
谁知那小和尚慌乱跪在地上,满脸绝望,“对不住各位师傅和施主,琉璃瓶中的骨灰早就没了。”
“甚么!”老僧手中念珠一下子坠地,他身形摇晃着站起身,不可置信抢过琉璃瓶,里头干干净净。
恍如雷击般,他不敢去瞧谢砚书的神情,字字打颤,“去哪了?”
小和尚眼神飘忽,终是没胆子说这骨灰一个半月前便跌进炉鼎,只敢道,“是,是今早我在这打扫,和师兄打闹间不小心,不小心将琉璃瓶打翻进了炉鼎里,我怕谢施主怪罪一直不敢说,师傅,您救我,我不是诚心的!”
清然目眦欲裂,一把拽住小和尚的衣领,”混账东西,大人寻尽宝物花了四年的血供奉,年年给你们捐那么多香钱房屋,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情!“
“我真的不晓得,你们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罢!”小和尚哭喊着抱住清然的大腿。
清然气得火冒三丈,扭头要询问谢砚书意见时,一柄长剑直直横在小和尚脖颈上。
那绝寒的剑气惊得小和尚两眼一瞪,身下软瘫如泥。
漫天灰尘中,谢砚书白衣冷成冰凌,凤眸头遭杀意外露,长剑净数没入小和尚胸口,喷射的血染红白袖,却不急他眼底猩红。
“谢施主,这是佛祖脚下,岂能大开杀戒,不能破戒啊!”老僧吓得魂飞魄散,匍匐抱住谢砚书,“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谢施主要怪也不能在这动了杀机!”
“师傅救我!”小和尚面如金纸,艰难地出气,双手死死抵住谢砚书的剑。
然,那剑再深一寸。
小和尚仰面倒地,嘴里呕出口血。
“大人,的确不能在这动手,会犯了忌讳!”清然强撑着按住谢砚书的手臂,惊觉他的身子凉的彻底,半分温度也无,倒比那小和尚更像个将死之人。
“谢施主,您在这动手死后是会永堕阎罗不得超生的!这般您也不肯放么!”
窗外一击钟响,晃得人头晕目眩,那层叠漫开的钟声庄严沉重。
老僧心一横,扬声道,“谢施主!阿锦小姐未必魂散于六界!“
感受到那人的剑总算没有更深,老僧心中微定,“我曾说过半年前阿锦小姐魂魄已然聚集,虽步骤错了,但未必不能转生。若谢施主执意出手,才是会使阿锦小姐沾满罪孽。只是——”
老僧语调渐低,手心直冒冷汗,顶着谢砚书的威压道,“缺少引导,现下阿锦小姐的魂魄会去往何处我也不知。”后头半句话他更不敢说,许是飞禽走兽,然更多的怕是寻不到地府的路而成为孤魂野鬼。
众人看到,那白衣男子慢慢抽出剑,在剑身离体那刹老僧同人忙扶住小和尚,急喝道拿药来。清然却瞧得分明,他家大人神情静得不像话,似块玉石从里头开始破的彻底。
“大人。”清然舌尖拔苦,扶住谢砚书,“我们回去罢,您的手还需要包扎。”
谢砚书面无表情扔下剑,沉默看着那歪倒在地的琉璃瓶,蹲下身拾起。
“大人,这里头已经没有东西了。”清然忍不住出声。
谢砚书没理会。
外头嘈杂的人中,谢砚书便只着单薄白衣怀抱琉璃瓶径自走着,那身上令人胆战心惊的血迹喝退不少人,看疯子似目送谢砚书一步一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