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雷鸣炸开天空,雨水倾泻而下。
“下雨了。”白兔将不经意甩开的雨伞伞杆搭在年曈的肩上。
见他不反应,她又说:“天黑了,跟我回去吧。”
听了这话,年曈来了劲,将肩上的伞杆抖了下来。
“看看。”白兔指着他手中的纸张,“我在门口等你。”
店门口。
大叔看着黑色天幕下的雨中街景,嘴里叼着燃得猩红的烟,像吹泡泡一样,吐出一个个烟圈。他似乎是看到了刚在店内发生的事,便说:“这小半年里,好多小姑娘跟她告白,就没一个他正眼看过的……你和那小子关系不一般吧。”
白兔看着天空,不语。
他们关系确实不一般,而且很复杂,说不清。
2005年,白兔八岁。
年曈和他父亲年大尧住进她家对门,她比他大一岁。
第一次见到年曈时,她觉得这个又拽又害羞的弟弟长得真好看。可惜,他不愿和她玩。她清楚,因为她是劳改犯的女儿。
那时候,除了年家,小区左邻右舍都觉得白家晦气。
认识她的孩子,或者认识这群人的孩子,认为劳改犯生的孩子肯定是坏孩子。她无力反驳。他们每天都会换着法的欺负她,用粉笔或球扔他、撕她的作业本、剪掉她的辫子……
年曈转到她就读的小学那一天,她被同学推到水塘里,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动不动。她的眼睛被水糊住,看不清他的表情。
原本在厂里工作的年大尧偶得机会,开始下海经商。由于四处奔波,他便把无人照料的年曈托付给白兔的母亲苏红。
白兔尊敬年大尧,就算年曈讨厌她,她也必须帮母亲照顾好他。尤其是到了深夜时,她一定会敲年家门,确认年曈是否在家,她才能安心睡觉。天黑时,年曈若想出门,她就会跟着他。
那时候,小区电路老化严重,经常停电。
年曈怕黑,尤其是雷雨交加的夜晚碰上停电的时候。这时,白兔会用讲故事的方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她会和他互动,最初他从不给回应,就好像她讲的故事很无聊似的。
月亮不会说谎。月光如水,房间染上了一层银霜,粼粼闪耀。浸在银辉中的年曈缓缓向白兔靠近,或许是因为害羞,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倾着身子,附耳过去,扑闪的眼中淌着璀璨星河。没过多久,他倒是自己追问起故事的后续。
似乎从这时起,年曈慢慢接受母女俩。甚至之后,他还会为白兔打抱不平,就像一只疯狗一样咬人。
常常能在小区里,在大街上,或者在学校里看见他狂奔的身影。每次追着他跑的人都不一样,但他们口中都会喊着:“年曈,你就是个没娘养的狗东西!”
而他,会转过身子倒着跑,吊儿郎当地显摆他的犬牙。哪怕是这样,那些人也追不上他。日子久了,他的跑步技能称得上一绝。
因为他的保护,加上时间淡化了人们的记忆,上初中后,白兔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白兔成绩好,能上离小区最近的重点中学。而年曈不爱学习,年大尧则把他送进了私立中学。
高二下时,年大尧托关系把白兔介绍给了长松中学。一是,她能得到免费的学习资源和额外的奖学金,这样能稍微缓解家中紧张的经济情况。二来,她多少能帮忙看着点年曈。
所以,她今天一定要带着他回去。
突然!
白兔身旁传来咔擦声,和大叔的抱怨声:“臭小子,这根烟才点的,你就给我剪了。你算算看,从你上个学期来这开始,你剪了我多少烟,都是钱呐~”
“别哪天把自己抽死了。”年曈臭着脸,手持沾了烟草的剪刀,“有这钱还不如存点棺材本。”
大叔轻笑,踩灭地上还在燃烧的烟头。
趁两人离开前,他还是将那只“状元”笔给了白兔,而年曈拿到了一只“金榜题名”。
年曈不和白兔交流,但他把她手中的地图册和两支笔放在自己的书包中。接着,他将一个折得方正的纸块塞在她手心,而后撑起她的雨伞独自站在店外。
白兔拆开纸张,正是她留给年曈的那张。她写的内容被红笔改动。
纸上写着:昨晚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当时看到你哭(被红笔划得乱七八糟),我真的吓到了……
白兔看向店外。
高大的身影举着本就不大的雨伞,却偏空出足够再为一个人挡雨的位置,雨水划过伞面,一滴一滴地浸透他的肩头,书包上晃动的狗狗对讲机似乎在向她的兔子对讲机问好。
此时,乌云慢慢散开,天空逐渐放晴,雨却一直下,也许这是它的绵柔与长情。
*
展开的厚窗帘隔断了室外的光线,教室内半明半暗,大多学生正听着雨声闭目养神。
后排的窗帘被两个偷光的家伙支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