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出(1 / 2)

瞻仰是破鞋。十里八乡、老少妇孺、红男绿女、三姑六婆人尽皆知。

不论她一双红缎鞋底沾在哪片土地,肥沃或贫瘠,广阔或狭隘,皆会引来无数唾沫星子的追捧。

女人们当面骂她风骚不知廉耻,男人们笑她狐媚眉眼翻飞,老人们啐她浪荡指指点点。孩子们却更干脆,直接朝她扔石头鸡蛋烂菜叶,再嘻嘻哈哈成群结队如飞鸟散去。

总之,其所到之处就如蝗虫过境,一寸芬芳都不余。

而她对此却熟视无睹,每日依旧我行我素。披一身火焰色的轻纱罗衫,头戴一朵妖娆热辣的彼岸花,面上涂着白墙抹腻般的厚重脂粉,唇上永远擦着如刚撕食过活人一样的猩红。衬拖着那惨白惨白的面色,从自家以几根黑突突长满倒刺的荆棘所拦的栅栏前后,出出进进、进进出出。让无数亲身见闻过的父老乡亲魂飞丧胆、六神无主、毛骨悚然。

时间一久,左邻右舍便发现,她白天是不大活动的。暴躁烈阳照在她家院内一口深井,几乎将那井下甘泉给蒸得一滴不剩,也不见她开门或者推窗明察秋毫地看上一眼。

待日落黄昏,炊烟渐起,月上梢头,奔狼夜嚎,才依稀听闻从她家茅草陋室中传来“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磬哐磬哐”的阵阵嘈杂之音。

众人一听:得!又要去跟不知哪个野男人私会去了!

长此以往,她的名声不但人所不齿、臭不可当,这种逢夜便敲钟震鼓的扰民行径,也是被人恨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

常有乡邻找上门来,聚众堵在她家两扇漏风破洞门前,壮怀激烈、义愤填膺,誓要为诸多安分守己的正经乡民除害安良、打抱不平,非要向她讨个说法。

却见她顶着阴森森的白面额从漆黑门缝中,幽幽传音:“我不是破鞋。我真的不是破鞋。我真的真的不是破鞋。”

乡里乡亲对她臭名向来如雷贯耳,不愿与她沾惹半毛关系,也自然从未与她打过任何交道。甫一听她开口为自己辩解,只觉那声音不似人间所有,三分寒意,三分邪气,三分狐媚,剩下那一分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众人莫名心惊胆战,只觉脊后发凉,浑身寒毛战栗。

惊诧间,有位五大三粗的田间壮汉剥开人群,上前一步,厉声呵斥:“就像醉酒者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破鞋也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破鞋!前些日,村头老王明明看见你与那邻村张三李四王二麻,喵悄躲在墙根下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让人给亲眼撞见了,你这还在强词夺理,歪曲事实,花言狡辩!”

身后众乡民连连附和:“对,对对!我们都听说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话音落地,漆黑门缝中静默了片刻,沉声不语。

壮汉“哈”声大叫:“哼!不说话?这破鞋算是默认了,被我说中了,脸红了,无地自容了吧!”

闻言,门缝中飘来一缕清凉:“我相公,是太子。他曾说过,会归来寻我的。我,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半晌后纷纷捧腹大笑,无情嘲讽:“破鞋做了就是做了,竟然还是个疯子!敢问你相公姓甚名谁?是哪一国的太子?他曾允诺何时将你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娶为妃啊?”

门缝中断断续续却坚定不移道:“他没说。我没问。不过,我相信,快了。”

有个体态臃肿的悍妇尖声啸道:“快了?她竟然说快了!这破鞋不但疯,还傻,又疯又傻,哪个男人会看上!就这副德行,还腆着脸去沾花惹草,真是将我们女子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啊呸!不知害臊!”

那壮汉提议:“别跟这□□废话了,多说无益。依我看,还是将她这里砸了,看她还倚靠什么度日,趁早远离这个村子,省的碍眼!”

众人振臂高呼:“来,砸!”

群众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她这原本就破败不堪的院落,一阵功夫就被砸了个底朝天,稀里哗啦,满地狼籍。那些砸不动的,例如铁锤、铁斧、铁锅诸如此类,也被几个壮汉抗在肩头卷走了。人走楼空后,只剩满天烟尘凌乱,与院前那一排荆棘栅栏悠悠晃晃,隔烟对望。

这是她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乔迁。也是破屋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被砸。习惯了,一切的冷嘲热讽喊打喊杀,已经成了隔靴搔痒。没什么感觉。

瞻仰足下一双精致红履,踩着屋外两扇残肢不全的门板踱入屋内,行至一处角落蹲下,从“乱葬堆”中淘出一片铜镜碎渣、一盒落满灰尘的粉盒,两只手苍白纤细瘦长,在面上扑扑盖盖,倒弄不休。

清淡的月光毫无保留穿过窗口撒下屋内,映在她火红的衣衫、惨白的面庞。她抬眼望向窗外,只见一轮圆月悬在半空,随几缕乌云躲躲藏藏。

她暗道:“迟了。那些男子怕是已经等久了。”

便起身行至院外,对着那一排荆棘想了阵,抬手飞速抽掉一根,推门步入无边苍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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