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宇解开袖口，松开衬衫第一颗纽扣，坐回秦桑榆对面，打开一盒白粥，也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所以他是认真的吗？
他没作答。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秦桑榆笑起来。
她咬着勺子笑盈盈地，缓缓开口：“子瑜那小姑娘有没有说过，你这个男人有的时候真的挺烦的。”
许牧宇看了他一眼，神情没动气。
“没有。”
“啧……”
她笑，他也好像心情不错，平日里严肃清冷的五官柔和了许多。
清晨的阳光沿着南侧的落地窗落在餐桌上，粥温吞可口，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打开交易日股市的最新消息，她咬开一个水煎包，将里面的肉馅完整的剔出来。
好像二十岁的那一年，许多个清晨，就是这样度过的。
早年间，在海城的娱乐杂志，许牧宇的行踪常常是八卦头条，数不清的当红女明星和他传出过绯闻，但最终无疾而终。顶级富豪家族受宠的儿子，堪比男明星的颜值和身材，除了听闻对人冷淡脾气不好难接触之外，几乎是童话故事里白马王子的顶级配置了。
秦桑榆和许牧宇约会第一次被娱记拍到的时候，许牧宇黑着脸指着娱记呵斥，秦桑榆被他遮在身后，在密集的闪光灯里，他的第一反应是伸手盖住她的眼睛。
彼时许牧宇的势力还没有到在海城传媒圈只手遮天的程度，后来他们约会，总是要避开人群和镜头，他凌晨开着车带她走山路小路，一路转圈甩掉娱记。凌晨三点的地下通道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牵着她的手，穿过黑暗的小路，爬到山顶，去等待日初。
但她那时竟然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四下无人之处，正是爱意鼎沸之时。
往事历历在目，心下翻江倒海。从粥碗后偷偷抬眼，面前的人好像也没有沧桑许多，隔着时间的长河，俊朗一如往昔。
秦桑榆犹豫了一下，又夹了一个水煎包，熟练地剔出了肉馅，然后小口小口地吃掉沾着酱汁的包子皮。许牧宇余光瞥见，嘴角勾了勾，重新拿起筷子，毫不避讳地伸到她的碟子里，把那一小团被嫌弃的肉馅塞进自己嘴里。
她挑食的毛病还是没有长进。
“城南那块地，要挂牌了。”
“嗯。”
“大秦那边想拿？”
秦桑榆摇了摇头，重大的商业秘密好像只是茶余饭后的一句闲聊：“现金流吃紧，溢价率超过150%就吃不下来。”
“辉耀和大秦合作拿呢？”
秦桑榆盯着他交叉在桌上纤长的手指，阳光点在他食指上的素戒戒圈上。她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怎么脑海里只蹦出一句话：“这个戒指竟然还在。”
许牧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银质素圈和他现在的身份显然不太相配，他摩挲了素圈一圈又一圈，等着秦桑榆的那个回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回国吗？”
“大秦地产破产重整的消息传了有半年了。你父亲的病……”
“是癌，准备做手术了，但术后三年成活率也不是很乐观。”秦桑榆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轻轻地叹气，“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之所以他最后选择了我，是因为你。”
回国前夕，秦世刚把秦桑榆叫到了房间，他说，许家那小子对你情根深种，拿下他，只要他肯出手，就能保住公司。
秦桑榆只觉得讥讽。明明当年棒打鸳鸯的桥段，一定也有他的参与。
“我知道。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许牧宇，我们两个结束的不够美好，但好在大家现在都过得不错，过去的事情就翻篇了吧，我们别在纠缠了。至少我们彼此之间没有恨意，那就做朋友，好不好？”
半晌沉默，他好像在做什么重大且艰辛的决定。他食指在木桌上缓慢地敲了几下，细且长的吐了一口气说：“好。但在商言商，也许为了共同利益，我们还能再成为合作伙伴。从今往后，你也不必要躲着我，不必要故意划清界限，我们好好相处。其他的事情，我是指林子瑜那边，我会尽快处理好。至于许家人，如果有任何人找你麻烦，包括许知山，你告诉我，用不着你来解决，我都可以处理。”
他好像一连串说了很多话，很不像他平时惜字如金的风格。到最后，秦桑榆便只顾着机械地点头。
在这样的一个清晨，他们分享了一盅热粥，听了同一段英文广播，感受着久违的生活烟火气，吃完了最近几年最悠闲漫长的早餐。终于，对所有的一切暂时握手言和。
酒醉后的放纵，点到为止但却极限压抑的拉扯，彼此深藏于心的感情，十年的爱恨纠葛都被暂时封存在时间这块砧板之下了。
很难说，这到底是谁先做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