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清儿总算松了口气,一转身,正好撞上曹老太太哀戚的眼神。祖孙二人相顾无言。至于那位依旧端坐着的曹相,由始至终无人理会。
“王妃!这是清儿让我交给您的,您快看看!”
予柔一路狂奔跑入殿内,慌乱之下也顾不得那些个冗杂的主仆之礼了。她径直走至王妃身侧,将那包药材呈上。
王妃一边拆包裹,一边询问她入逸安阁后的所见所闻。
包裹里的药材是蝉蜕,也是就夏蝉幼虫羽化时退下的躯壳。这在他处算是易得的药材,但在四季寒冬的极北云中郡,如此一大包蝉蜕却是十分罕见。
“清儿说,这是世子给她的。”
王妃显然并不知情,她疑惑的看向渊生。渊生略微回忆了下,一拍脑门,倏忽间,俊毅的面容上多了丝羞臊的红晕。
“母亲您记得清儿妹妹刚来府内不久,就,嗯,不是就,那个,来月信了吗?当时她彻夜腹痛,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效。顺诚不忍看她如此受罪,便跑去责问郎中。我记得,那个郎中当时告诉他,药材里缺了一味蝉蜕。”
“你陪他去的?”
渊生摇头,“他乘我人在军营,偷偷溜出去了好几次。”
王妃顿时气得头疼,“群峰县虽仍有春秋二季,但暑夏极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怎么可能几次便能寻得这么一大包蝉蜕!他是擅自往南边去了!就算马不停蹄,这来回也至少耗费两三日!他如何—”
“您不是特别喜欢罚他禁足书房闭门思过吗?这门一闭就是四五日,还任何人都不得探视。送饭的小厮们本就和顺诚相处得极好,帮他吃个饭也不算委屈。” 渊生低声嘟囔。
王妃柳眉一竖,“怎么?还怪我头上了?”
予柔在一旁看得着急,“哎哟我的王妃,正事要紧,清儿究竟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王妃将蝉蜕朝前一推,“还能告诉什么。曹得之出门身边总会带三个小厮随行,一人蹲守马槽照料车架马匹,二人近身随侍。听你方才叙述,你只在逸安阁中看见了一个小厮,那么另一个呢?”
渊生想了想,“或是去端茶弄水,整理衣物了?”
王妃摇摇头,手指桌上的蝉蜕,“清儿已经把答案递到我们眼前了。金蝉脱壳。”
说罢,她眼含爱怜的轻叹了声,“难为她了,摊上这么个东西!”
渊生愕然道,“曹相去军营了?那父亲!我即刻—”
“晚啦!大军已经开拔啦!”
尚在惊愕之中的予柔,耳畔突然被余伯高亢的哭喊声给炸了。
这位年过五十的王府管家,一双炯目老泪纵横,身上衣衫乱糟糟的被撕扯出了好几个大洞。正由两个军士模样的壮汉,半搀、半扶、半挟持的拖架着进入殿内。
予柔、渊生被这一幕惊得目龇具裂。余伯在王府可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任谁也从未见过他如此憋屈吃瘪的窘样。
王妃只瞧了一眼,便心下了然。她示意予柔给余伯搬把椅子,但予柔尚在震惊之中,神思已不知飘向了何处。
冰露恰巧此时进入殿内,行礼后,立刻将椅子搬至余伯身后。而对于殿内情景,竟无丝毫讶异之色。
“禀王妃,宛音小姐一直呆在房中不肯出来,奴婢劝了又劝,实在奈何不了。”
“无妨,你出府为余伯请个郎中吧!先去瞧瞧宋神医,若他无空,便哪家空闲就请哪家,不用干等。尤其不许对宋神医的病患摆出王府的架子。”
王妃觑着这位镇定自若的小丫鬟,眼带笑意。
冰露一如既往的沉着领命,尔后朝屋外走去。
“你呀!怎得还不如冰露镇定。” 王妃笑着打趣依旧傻楞着的予柔。
予柔点点头,神魂终于缓缓收拢,“冰露确实难得。打小就是个扛得住事儿的沉稳性子。”
“是啊!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见过那孩子失态的模样呢!”
“别说您了,我这些年和她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也都未曾见过。”
王妃笑意更甚,“可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予柔略作沉吟,也跟着笑了,“这么好的苗子可是不好找的。”
“冰露是很好... 但现在,是否应该关心一下余伯?” 渊生此刻有一种脑子不够用的尴尬。
余伯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抹着眼泪哽咽连连。他朝渊生摆摆手。
“无妨,王妃已经嘱咐冰露去寻郎中了,眼下除了等郎中,也没别的事可做。渊生公子体恤老奴,想表示的那些个言语宽慰也是不必,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虚招子,又不能把王爷的大军给拽回来。不过说到冰露,这孩子,确实不错。”
“辛苦您了。” 王妃扶额的指尖愈发用力,指甲已经在白净的面额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嵌痕。
予柔此刻也已经猜出个大半,默默上前为王妃揉按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