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姚希不由皱起眉头,借着光线隐藏自己,仔细打量起不远处的文长丰。他这人从头到脚透露着一种别扭的古怪,端着个身子,躯干包裹在空荡的洗的有些发白的衣裳中,偏偏脚上的长靴用金线绣着复杂的花样,一看就是顶好的苏绣。另外说起话来拿腔做调的,明明说着胡语,偏偏又要加些之乎者也,弄得周围人一头雾水,当真是汉人不明胡人不懂。
许是被人盯久了有所感应,文长丰耷拉着的眼睛突然抬了起来,向着温姚希这边扫射过来,好在后者反应极快,在光影交错之前已经将视线投在了面前的食物上。文长丰狐疑地转回头,跟着同来的人一起往二楼雅间去了,只是在转角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惜一无所获。
温姚希长吁一口气,重新将酒壶续上,又点了几个菜。想来楼上那些推杯交盏的也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既然要忙活上些时候,那自然得先填饱肚子才是。
月上楼瓦,寒霜侵地,梆子声响划破星河,惊醒了酒醉的人们,木质楼梯吱呀,昏暗之处隐约有人低声谩骂,紧接着走来摇摇晃晃的三人。文长丰似乎醉极了,整个人都瘫在旁人身上,小二见了连忙上去扶,却被他用汴梁话辱骂了几句,好在对方没听明白,只是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温姚希不动声色放下酒杯,细细估量着时间,赶在他们之前离开了酒楼,挑了对面的一个卖铜器的摊子,借着镜子查看身后的情况。文长丰三人结账似乎花上了些时候,就在温姚希以为自己跟丢的时候,他们总算从青禾楼出来了。
文长丰的家仆见自家主子喝醉了,忙代替着和另外两人作别,然后将主子搀扶进马车,自己则跃上前头,扬着马鞭朝着东南某个地方而去了。温姚希对这地方不熟,无法通过巷子房顶抄近道从而与之保持同行,好在她提前找蔡允仲要了萤虫,这才不至于跟丢。
温姚希最终停在了一处宅子面前,不过门前守备森严,她无法进入其中,只能在外面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她不识契丹语,不知道牌匾上写的是什么,但是从宅子气派程度来看,宅子的主人怎么也该是个王侯将相。温姚希心中疑窦丛生,文长丰能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又为什么还穿着破旧的衣物?
孤立无援,冒然心动打草惊蛇不说,恐怕还会命丧于此,现下也只能等晚上李初言回来的时候再同他细细说明今日自己发现的。温姚希抬脚欲走,却被一声“妹妹”叫住。
温仪章有些醉意,蹒跚着向她走来:“你怎么来秦王府了?”
原来这是秦王的府邸,温姚希心下了然,“偶然遇见一个人有点像是我朋友,一路跟踪至此,没想到这竟是王府,你们又怎会来此?”
李初言见问起自己,回答道:“秦王今日于府上宴请大宋使臣。”
温仪章不知顾虑着什么,看了一眼身后,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事情等回了客栈再说。”
温姚希住的地方算是整个上京最贵的客栈,本来这里住店的就不多,加上夜深人静,里面少有人走动,倒是给几人谈话提供了便宜。
李初言知道温姚希口中的“朋友”指的究竟是谁,没想到失踪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入京的第一天就给温姚希碰上,也算上是意外之喜,于是也顾不上温仪章还在,连忙问道:“你确定吗?”
温姚希点点头:“看见了正脸,应当是不会错的。”
这三人中只有温仪章被蒙在鼓里,他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有些奇怪:“我怎么觉得你要找的这人不像是你朋友,甚至跟你都不算熟悉?”
温姚希觉得这似乎是她这一生到现在为止反应最快的一次了,几乎是在被戳穿的同时,她想到了一套合理的说法,不仅能够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更能为之后的行动做出合理解释。她眉头紧锁,似是犹豫,半晌才道:“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骗了你们,那人并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派中叛徒。”
若是常人被骗两次定会觉得生气,可在温仪章眼里,他这个妹妹是千般万般好,因此这样的谎言落在他的眼里反而变成了自己的不是,若是自己对对方再亲和些,那对方也就能把他当做自己的依靠了。
这么想着,温仪章看向温姚希满是心疼:“这样的事情,往后直接说便是,纵然我非江湖中人,但是若你有难,哥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帮你。”
温姚希闻此一愣,本来想好的一套说辞皆作废,不知该作何反应。李初言见此,知是她因为顶替之事不能全然接受这份善意,于是开口道:“好端端的,说什么拼命,现如今要紧的是帮着分析分析。”
温仪章皱着眉头,看着李初言的眼神不善:“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一点都不意外呢!难不成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何止知道了,还不能告诉你呢!李初言心中有些愧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早一点。”
温仪章哀叹一声:“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我这儿变成赐婚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了!”
此言一出,四处寂静,温仪章有些怨怪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