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小妹说的方向,纪姝一路过街穿巷,终于看见“书馆”。
白底黑字,小篆书。
她抬脚跨进门,径直往柜台方向走。
“劳驾,请问冉先生在吗?”
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书馆炸开响。
“纪殊?!你还敢来?”
“冉先生都因为你被娇兰君打到昏迷……”
“害人精!”
……
瞬间围上来四五个佣书人,个个高她一头,眼睛饱含怒火。
纪姝心底打怵,可还是不紧不慢一拱手,“我是来看望冉先生的。”
“滚滚滚,不需要你假仁假义。”
说话间,有人伸手推她。
一时乱起来,一片片竹简在头顶上方飞来飞去,刻刀堪堪从耳侧擦过,尘土飞扬,木屑四溅。
……
纪姝顶着一册竹简,缩到角落里,佣书先生们战得正酣,趁此机会,她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往门口挪。
算她来错地方了,这些佣书人动起手来,根本不讲道理。
“住手!别打了!”
一道青涩稚嫩的声音呵住众人。
各位抄着书简,挥着毛笔的佣书先生,就这么定格住了。
只剩下挨打的人儿,还在“哎呦”痛呼。
“你们打谁呢?”青涩的声音缓缓发问。
有人道:“小公子,我们打纪殊呢。给冉公报仇!”
“可他不是纪殊啊。”
小公子抬手,众人的视线随他手指一起移到门边。
“纪殊,他在那儿。”
……
闹剧结束。
十多个人呈半圆形紧紧围住纪姝。
左面,是执毛笔的八字胡先生。右面,是握刻刀的山羊胡先生。虎视眈眈盯着她,默不作声。
而她正对面的柜台,大咧咧坐着被称为“小公子”的少年。
少年剑眉星目,看她的目光冷冽。
“纪殊,我外祖因为帮你,被娇兰君打了,至今昏迷,这笔账怎么算?”
“对,怎么算。”
长这么大,纪姝没跟人红过脸,更没见过这种阵仗,想来是老天觉得她前二十三年人生太顺遂,才让她穿到这个命运悲催的姑娘身上。
如果能给她一个机会,她只想回家,过平凡的生活。
当然,这些话,她没法说出口,因为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最后,她只是问了一句。
“我可以看一看冉先生吗?”
“不行。”,少年跳下柜台,抱起手臂,“你赶紧走吧,别打扰我们抄书。”
见纪姝有些犹豫,少年笑得张扬,“要不,你给我磕个头,我就带你去见我外祖。”
纪姝盯着他眼睛,发觉少年并未开玩笑。
她缓缓握紧拳头,心里给他下定义:
这是个坏坯子。
纪父停棺已五日,隐有尸臭,不宜再放。不管如何,死者为大。
她忍。
不就一个头。
她磕。
她闭起眼睛,松开拳头,一个小屁孩,不跟他计较。
再睁眼,心里清明。
刚准备跪下,身后传来震天响的笑声。
“我当今天是什么日子,原来是碰见亲亲阿殊的好日子。”
这声音黏腻至极,好像毒蛇往人身上缠。
纪姝转过身,就看见一形容潦草,大腹便便的男子,努力睁大两只豆豆眼,冲她笑嘻嘻打招呼。
那笑容让她脊背发凉。
她不忍细看,于是背过身去,扶着柜台,沉默应对。
那人浑不在意,“亲亲阿殊,你想好了吗?你准备什么日子嫁给我?”
娇兰君!
纪姝心头一紧,指尖不小心扣下一块柜台漆皮。
娇兰君又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纪姝连忙与他拉开距离。
书馆的佣书先生们,此刻全部聚在门口,准备随时逃跑。
之所以还不跑,一是想看热闹,二是娇兰君的打手守在门口,他们出不去。
娇兰君还在持续输出情话。
纪姝扶着柜台沉默不语,唇色煞白,恨不得把耳朵也堵上。
“娇兰君,你能不能别吵了,怪烦人的。”
说话的人是少年,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唯独嘴角噙着嘲笑与挑衅。
“滚蛋,一个不入流的燕国质子,轮不到你说话。”
未曾想,少年抱起手臂,笑意更甚,“该滚蛋的是你,这是我冉家书馆。我冉家的地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此话一出,大堂内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