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溪巷沿淮州城内河支流而建,临河的铺面抱水依柳,风水好人气也旺。当中坐落着临州城南面儿最大的邸店,集货栈、客舍性质为一处,行旅过客人来人往可留宿,通商之人对契交易可不见人。
理刑司的人在店外不远处的茶铺蹲守了半日,见一个身着黄杉褶裙的姑娘迈着轻快的脚步拉着女伴进了店铺,不多时,出来的时候头上便多了一只光彩夺目的精巧簪子,衬得姑娘脸蛋如春日花那般生动娇艳。
蹲守的游鹰卫收回目光,掐算着时辰捅了捅同伴的胳膊:“一刻钟到了,这回换你去问了。”
“急什么,这一刻钟就来了两个取首饰的姑娘,咱们今日还有得等呢。”
抱着刀打盹的那位慢吞吞起身,打了一个哈欠,摸出怀中的对契,晃悠悠走到邸店的侧门,等着疏通好的小伙计去柜台确认,靠着邸店的门框又打了一个哈欠。
“大哥!”那位小伙子操着一口脆生生的笑语向他走来,“大哥可以放心,您留给姑娘的东西已经取走啦,瞧着那位姐姐很是欢喜的模样呢!”
那士兵的瞌睡顿时清醒了:“什么姑娘!什么取走了!”
小伙子递上手里的对契:“就是您放的东西呀!”
他心下直呼糟了,连忙转身回去呼唤同伴:“快,跟上前头那两个姑娘!回去通知陈百户,叫弟兄们支援!”
三个时辰后,理刑司议事大厅。
陆仕谦从外头进来的时候,陈俭还在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手底下的人。
“你说说你们,十个人盯不住两个姑娘!眼睛都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早上负责盯梢的那两个士兵脸上臊得直冒汗:“大人,是小的疏忽了,您怎么罚我们都认了!可是您别看来取东西的是两个小姑娘,我们一堆大老爷们儿跟拉练似的跟在后头被遛了足足一天,就没见过这么能逛的。”
一旁的士兵忍不住帮腔:“就是,这比拉练都难受多了!弟兄们从脂粉铺子跟到酒家食肆,听曲儿的南音阁、看戏的和春堂、裁衣的布料行,要说成了家的都没陪自家夫人这么逛过呢!兄弟们平日里夜奔奇袭都不带怕的,这走走停停逛了半日,实在是眼酸腿软……”
陈俭看到手下人误了事还这般理直气壮,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陆大人交代的事没办好,我看你们说得还起劲得很!是不是平日里对你们太好了,连游鹰卫是干什么的都忘了!”
搭腔的几个顿时泄了气,老实答道:“没、没有。”
议事厅陷入了片刻的寂静,陆仕谦恰在此时走了进来。
“陆大人。”陈俭抱拳,“让陆大人见笑了,属下日后定对他们加强管束。”
陆仕谦挥挥手,并不打算追究之前的疏漏,问道:“人是在什么地方跟丢的。”
“回大人,是在城郊的灵照寺跟丢的,我们没想到今日灵照寺放斋饭,里头香客太多,一进去就把人跟丢了……”
陆仕谦闻言,眉间微蹙陷入了沉思,屋子里的人见他眉眼若霜寒,一时噤声不敢说话。
要说事情办砸了,陈百户最多是骂上两句,转头还要操心领着他们干活,可陆大人从前在刑部当差的时候就有“玉面阎王”的诨名,别看生得一副春风拂面的玉人像,可行事果决手段狠厉,那般的气度与魄力,不仅是审讯的犯人怕,手底下的人也怕啊。
一屋子办砸了差事等待发落的愣头青们,就站了这么一会儿,腿肚子都有些发颤了。
陈俭没忍心手底下的人受这般煎熬,接了几番没大没小的挤眉弄眼之后,只有自己迎着头皮上了。
“大人放心,他们跟丢的人自然让他们想法子弥补。从明日开始,让他们全力去查今日去过灵照寺的人,一定把那两个姑娘找出来!”
“人家既然早有防范,我们也不用这般步步紧逼,丢了便丢了。”陆仕谦沉吟许久,终于开了口。
毕竟那提举官冯典的检举书信还未到手,他们不能先失了诚意。
陈俭会意,前日从龚佐私宅中搜出的往来书信虽然不少,却也只能说明他与漕运一线上诸多官员有所勾结,可背后所谋为何主,最关键的线索还是需要那一封检举书信。
议事厅内众人如蒙大赦。
陈俭见机行事,下令让议事厅内的手下散去,等人都走光了,他还是没忍住添了一嘴:“大人,咱们的东西都送过去了,现在就干等着么?我估摸着照上回的路子,咱们是不是得把理刑司附近的人手撤点儿下来,不然人多了我怕对面不好接近。”
陆仕谦颔首,算是应允了,陈俭总算捡到一点儿能干的事,说着就要退出去吩咐,这头又被陆仕谦喊住了。
“有劳你私下跑一趟,替我查一查这两个地方的人,今日有没有去过灵照寺。”
陈俭一低头,看见陆仕谦递过来的纸笺,上有墨笔苍遒有力,一处写着“渔家面馆”,一处写着“平烟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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