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雪,群山连绵。
鹅毛状的白毛风一连刮了数日,使得本就曲折难行的道路愈发湿滑。方圆十里,并无人烟。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万物皆被风雪所迷。
一顶深红色的暖轿突兀地在羊肠小道的尽头处浮现,走得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如同素静白纱上一道蜿蜒曲行的刺目血痕。
季灵自小长在北原,却从没觉得北原的冬天如此冷,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心底飘出,让人从心底感到绝望;继而浑身打颤,一动不能动。
她呼出一口雾气,抬起头,正对上挂在面前的铜镜。
镜中的女人红妆艳丽,肤白腮红;两条远山眉,其间翠钿精美;高鼻深目,琉璃般透彻的琥珀色眼眸泛着水光,轻易惹人怜爱;再往下,一只朱红嘴,两点唇边砂,尽显娇媚。
可惜,人虽美丽,只是神色太过凄苦。
季灵视线向窗外去,只看见那些个护送的守卫□□熏心的眼睛。若是从前的她,早就害怕到不住尖叫了。可如今,她低下头,神情空洞且麻木。
她忍不住想,若是阿爹他们还在,那些人岂敢用这样的目光看向她。阿爹,阿娘……她在心中默默祈求,灵儿知道错了,快来接灵儿离开这浑浊人世罢。
——
五日前,东都,皇宫—猗兰殿。
“小姐,小姐!”
玉环面色苍白,满脸惊惧交加。
“老爷和夫人被指为谋反叛国之罪,都已经——下去大狱了!”
她瞧见季灵,那口撑着她一路走来的气陡然消散。她瘫倒在地,双腿发软,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润湿了整张脸。她抓住季灵的手,颤声道:“小姐,趁还没人来,我们快些跑罢!”
“跑?能跑哪儿去?”季灵呐呐道。
自今夏来犯,本该在北原抵御外敌的征北将军及其夫人却被扣留在东都城内,只剩下两位少将军独守北原开始,季灵便吃不下睡不着,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她不是没想过去将军府上看一看阿爹阿娘的情况,可是当她请求出宫时,那位声称终于寻回胞妹,且一直对她恩宠有加的皇帝哥哥,好似变得不太一样了。
【回去待着,别给朕添乱!】
这句话这些天里一直萦绕在季灵耳旁,伴随着皇帝狠厉阴沉的面孔,让她午夜梦回之时,总是喘着粗气惊醒,止不住的后怕。
“怎么,怎么会这样……”季灵喃喃道,脑海中一片空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阿爹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竹清……对,去找竹清,他定会帮我。”
不知何时,季灵的脸上布满泪水。她怔怔地看向远处,突然抓住玉环的手,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语无伦次地开口:“玉环,我们去找竹清,他最为聪明,一定会帮我们的。”
玉环反握住季灵,渐渐冷静下来,迟疑道:“树倒猢狲散,薛公子真的会冒险替老爷出面求情吗?小姐,要不修书一封,找机会送去大小姐那里吧。”
姐姐。季灵一愣。
“我的小灵儿。”季宁身披战甲,束发戴冠,带着将门女子才有的英气。
她笑嘻嘻地将季灵的脸颊往两边扯,做了个鬼脸,“好啦,哭成小花猫可不漂亮了啊。阿姊不过去去就回,你且在府中陪着爹娘,等年节了,阿姊定回来陪你吃年夜饭。”
季灵不听,哭的格外伤心。
她是幼子,阿娘年纪大了,喜静,她不便老是烦扰阿娘,于是每每遇到困扰,季灵总会找到阿姊,而阿姊总会帮她解答;有时她不慎闯祸,阿姊也会帮她遮掩。
在季灵的心里,阿姊甚至比阿娘还重要,分别时,也更伤心。
“阿姊……”季灵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抱住季宁,鼻涕眼泪全蹭在了季宁的身上,“我们从没有分开这么久,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我呀!”
“灵儿。”季宁叹口气,蹲下身,握住季灵的手,“我为臣子,身不由己。况且,兄长需要我协助,你不也担心兄长吗?有我在,你也放心些。”
季灵止住眼泪,“哥哥……”
“是啊。”季宁拥住季灵,也湿了眼眶。
她心里清楚,爹娘被扣在东都,长兄孤身御敌,无论哪一边,都是万分凶险。她无法两边兼顾,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去助长兄一臂之力。
只是……季宁看着单纯天真的幼妹,眷恋地摸了摸她的脸,此次一别,恐难再相见,只希望皇帝念在灵儿是他的妹妹的份上,能够放过她。
“灵儿,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一家人”季灵喃喃道,目光逐渐坚定,“阿姊身在北原,等消息传去,恐误了时机。”
她猛地起身,提起裙摆,向殿外跑去,“我去找皇帝哥哥问清楚,如今敌寇来犯,大启还需要爹爹,这件事一定还有回转的机会。玉环,你且等着,我一定把爹娘救出来!”
玉环张了张嘴,想要劝回季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