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姒在三清观中独自寻了一会儿,未见得李衡子的身影,挑了个路过的瘦弱小道士,问道。
“小道童,可知李道人现在何处?”
观中只有一个姓李的道士,是以小道士思索片刻。
“善信寻我师叔作甚?”许是少年时期,声音沙哑难听。
柳姒弯腰凑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李衡子是你师叔?”
小道士缓缓点头。
“我找你师叔有些事,可否为我指路啊?”
小道士为她指了西边的一条小路,“我方才好像见着师叔在后院菜地里,善信去那儿瞧瞧?”
柳姒道了声谢,欲走却是想到什么,皱眉别扭地看着小道士,欲言又止。
小道士被她的目光瞧得发毛,犹豫地问她:“看我干嘛?”
最终柳姒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尽是骨头的胳膊,“观中的人不给你饭吃么?长得又矮又瘦的。”
小道童猛地耳尖发红,将柳姒的手拿开,急急地说道:“善信不是寻师叔有事吗!快些去吧!只怕晚了寻不见了。”
说完便似身后有猛虎追赶,急匆匆地跑了。
见他这模样,柳姒轻笑一声,然后顺着小道士指的方向而去,果然看见一个身穿青色大褂的道士弯腰在菜地中忙碌。
“李道人,近来可安好?”
声音传来,那忙碌的青色身影停了下来,转身抬头看向来人。
李衡子见是柳姒,将手中的菜籽放好在一边,拍去泥土,整理衣冠后,对着柳姒抱拳行礼,口中念道:“无量观。”
柳姒回礼后也不客套,直奔主题道明来意,“上次所说,不知李道人考虑的如何?”
“善信寻贫道若是为此事,那便请回吧。”李衡子垂目不欲多言,态度坚决。
上次柳姒来观中寻他,目的是想让他离开道观,进宫为她所用。
他当时一口回绝,柳姒却让他再考虑一番,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被拒绝柳姒并不着急,只是问道:“李道人今年可是三十又三了?”
李衡子点头,“正是。”
柳姒又道:“我先为道人讲一个故事,道人听完再做答复,如何?”
李衡子指向一旁的长凳道:“善信请。”
柳姒提起裙摆走过去坐下,开始娓娓道来。
“十七年前有个少年,其父为宫中太医,他从小跟在父亲跟前学习医术,小小年纪便有了一番成就,周围的人都夸他聪慧,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他父亲也盼着他能继承他的衣钵。
他母亲是街坊邻居称赞的贤惠妇人,他还有一个伶俐可爱的妹妹,时常在他面前撒娇卖乖。
本来就这样下去和和美美并无不妥,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一日,宫中一位女子中了西域奇毒,性命垂危,众人束手无策。
恰巧少年父亲在早年间去往过西域,知道此毒解法,便为女子医治。岂料女子的仇敌害怕女子被救活,就派人杀了太医一家。
无论是少年的父母,还是他那尚才五岁的妹妹,皆死于恶人刀下,少年则因为采药晚归逃过一劫。
而那宫中的女子因为未能及时得到医治,便撒手人寰。
可怜那少年才十六岁,就遭此灭门之灾。他为保性命,就逃到城外的一个道观中,做了道士,直到今日。
而雇山贼杀他亲人之人,此时却在皇城之中,享尽荣华富贵。”
故事声慢慢停止,柳姒看向早已泪流满面的李衡子,问道。
“李道人,若你是那少年,你是会铤而走险报这血海深仇,还是就在道观中了此一生?”
李衡子闻言一震,他艰涩地开口,“善信又如何知道,平安渡完此生不是对逝者的一种安慰?”
柳姒叹了口气。
也罢,每个人都有他选择的权力,别人也无权干涉。
“李道人,就此别过。”柳姒起身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李衡子的声音,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善信,你上次说的事,我答应了。”
此话传来,柳姒惊讶转身,看着站在远处的李衡子,他的眼中带着她看不清的东西,坚定又决绝。
“怎么突然答应了?”她问。
“安度此生固然是上上策,可若那般,我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贫道无能,修了十几年道,却仍不能修去心中恶孽。”
十七年了,他闭上眼依旧能看见他回家时父母、阿妹的尸体摆在他的眼前,血洒在地上,暗红刺人,双眼瞪大,竟是死不瞑目。
他好像都能听见他们的哀嚎求救声。
绝望、无助……
像一团烈火在燃烧他的魂魄。
今日旧事被人重提,他才发现,他并没有他自己想的那般云淡风轻。
无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