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莠抱着酒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踩着瓦片上了屋顶,就着徐徐晚风,仰面躺倒,惬意地翘起腿,看星星,看月亮,再看灯火漫漫的长街,看隐没在遥遥夜色中朦胧的裕灵山。
程莠刚对着壶口喝了两口酒,一只手徒然从她头顶上方伸过来把她的酒壶夺走了。
程莠不用看都知道是谁,一抬眼,果真看到林禹四平八稳地站在屋顶上,手里四平八稳地端着一碗黑漆漆的中药,再四平八稳地递给了她。
程莠:“……”
见他这样,程莠是真的没脾气了,她一只胳膊撑起半个身子,接过药碗,憋着一口气全干了。
程莠苦着脸道:“啧啧啧,好苦,秦子涣要谋杀啊!”
林禹在程莠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把松子糖,程莠赶紧捡了两颗放到口中化开。
程莠道:“受不鸟受不鸟。”
林禹打开程莠伸过来要拿酒壶的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剩下的小半壶竹叶青全倒下了肚,未几打了个酒嗝。
程莠顿觉无语:“……哪有你这样喝酒的。”
林禹道:“那是为了不再让你有可乘之机。”
程莠坐直了身子瞪他:“师兄,你是不是弃明投暗了?秦子涣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向着他?”
林禹失笑道:“阿莠,药本就不能混着酒喝,你若想喝,等过了时辰再喝就是。”
程莠“唉”地叹了口气,又躺了下去,望着半圆不圆的月亮,轻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林禹将药碗和酒壶都搁在一旁,夜色下目光幽远而深沉,他道:“已无大碍……此去裕州有大半日的路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程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不急,我爹这两日就来了,我等我爹来了再说,若是贺凌云要走,到时你们便先跟着他走。”
林禹有些惊讶:“师父来江陵了?是为了画的事吗?”
程莠道:“不知道,不过他来了我确是要问问他这幅画的事。”
林禹了然地点点头,道:“我方才打听了一下,‘倾帆’将于八月二十日抵达裕州,若是这样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过个中秋。”
细细数来,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一起过中秋节了,这几年程莠一直在外游历,一年到头他们师兄弟连她的面都见不上几次。
林禹看着万家灯火,却迟迟没有听到程莠答话,他回头看去,却见程莠忽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早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程莠便纵身跃下了屋顶,只余下一抹残影从林禹的眼前一闪而过。
林禹看着她的身影在回廊中穿行直至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轻手轻脚地将药碗酒壶收拾好,下了屋顶。
翌日,贺琅一觉睡到自然醒,许是环境太过清幽,又无人打扰,加上连日奔波,这一觉竟是睡到了辰时,比以往晚了一两个时辰。
他洗漱穿戴完毕,刚打开房门,便见一个小厮走上前来,对他道:“贺公子,请随我前往流水小榭用早膳。”
贺琅一听到“流水”二字,便欣然前往。
小厮将贺琅带到了东园流水阁,远远指了小榭的方向,便退了下去,贺琅便顺着小厮指的路独自向小榭行去。
小榭临水而建,碧波环绕,绿影交叠中亭亭玉立,贺琅走上小榭,见圆桌上早膳已备好,还冒着蒸蒸热气,却不见其他人,空荡荡的小榭中只有他一个人。
贺琅心有疑虑,但还是走到圆桌前坐下,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立架上架着一柄剑鞘,剑鞘通体漆黑,古朴的雕饰蜿蜒其上,几颗打磨剔透的黑曜石嵌在中央,形态冷冽而不张扬,却仿佛蓄满了浑厚的力量蓄势待发。
而立架的一角上,挂着一串竹青色的流苏剑穗,迎着微风轻轻拂动。
贺琅的心忽然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他没有去拿剑鞘,也没有去碰剑穗,而是拿起来石凳上被一块小石子压住的小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狂劲有力带着点洒脱,笔锋勾连灵活,别具一格,似行书又有些草书的潦草,丑也不丑,美也不美,但贺琅看了就是喜欢的不行,他都能想象出这个人写下这几个字时潇洒不羁的样子了。
只见纸条上写着——中秋贺礼,剑鞘一柄,剑穗一串,不必言谢——末了,底下还画了根狗尾巴草。
贺琅心口发热,觉得四周的微风都跟着温柔了起来,有那么一瞬,他有一种踩在云朵上不真实的感觉,整颗心都像被暖流轻轻包裹着煨热。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先将纸条妥帖地收好,再取下剑穗系在了锟山剑的剑柄上。而后他握住剑柄,手腕翻转挽了几道剑花,剑穗随着锟山剑的舞动行云流水地在空中荡出优美的弧度。
贺琅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郑重地取下剑鞘,他把缠于锟山剑上的布条解下,小心地送剑入鞘。
清厉的铮鸣声轻轻在腔内颤动,直至“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