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抬起戴着细长尖锐护指的手,轻轻搭在了站在一旁替两人沏茶的宓萍手腕间。
无声地制止了她蹲下身收拾地上茶杯碎片的动作。
太后掀起眼帘看向对坐的太妃,对她的话只字不理,慢条斯理地说道:“哀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妹妹还是当初入宫那般的急性子。”
“你方才打碎的那只茶盏,可是先皇在世时为讨哀家欢心,亲自入窑烧制的。”
太妃听后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原本闪着光彩的眼眸黯淡不已。
她怯生生地看了眼太后,见她不过是闭上眼,老神在在地又转盘着手中的佛珠串。
看来,太后并未打算深追她的责任。
思已至此,太妃心中这才松了下来。
她低下头,一副服软认错的模样,“姐姐教训的是极,是妹妹心急了。”
宓萍往香炉中添了一块新的香料,屋里再一次萦绕着浓厚的檀香。
太妃不大喜欢这股子味道,总觉着同太后一般,道貌岸然的很。
许是思绪开了小差,吐息节奏不复稳定,太妃一个不注意被新燃起地香薰呛了好几口,眼眶泪汪汪地,好不惹人怜爱。
她看向宓萍,眼神往太后处探了探,示意宓萍帮帮她。
哪知宓萍对她的“眉来眼去”漠不关心,只是淡淡地掠过她一眼,随后净手又重新沏起了茶。
两人这般不将她放入眼里的作态,让太妃暗自抿紧了唇,垂在桌下纤细的双手中将手帕绞地凌乱不已。
“不习惯回去便是。”
太妃心中一紧,虽之太后此刻闭目瞧不见,可还是换上一副讨好地地面容,娇声道:“姐姐您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不过是一时想到两个孩子的婚事想岔了,这才被呛着了。”
太后哪能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只听她淡淡道:“难得今日太妃娘娘愿意留下来做客,宓萍你去御膳房罢,由你亲自打点今日的晚膳,哀家才放心。”
宓萍听后停下手中的动作,福了福身后便从宫殿中里离开。
一时间,安慈宫静地只剩下屋外的秋雨拍打声。
估摸着人差不多走出宫殿后,太后才停下盘动佛珠的手,缓缓睁开眼。
掠过一眼太妃,她不咸不淡道:“往后说话做事注意些,切莫要在下人面前说从前那些事。”
安慈宫的所有宫人都是太后花了心血重新置换的一批,为的便是要将那过往的一切全部当作烟尘,随风而去。宓萍之所以会成为太后的贴身侍女则是因为她被拔了舌,不会多言。
而太妃的那句话,显然是透露出了不少往事。
因而太后才会就她打碎茶杯一事而摆出脸色,在宓萍面前显得两人不合,将人支开后,才关上门窗同太妃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
宓萍来到御膳房时,里里外外忙地热火朝天。
见着她,打下手的宫女同太监们都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宓萍姑姑。
宓萍微微颔首,她的裙摆被雨水沾湿,在地上拉出一道水痕。
只见她熟练快速地穿梭在济济一堂的御膳房中,直至走到一位正在雕花的御厨前才停下脚步。
因着她言语的不方便,两人之间的对话几乎是以御厨的询问为主,宓萍仅以点头或摇头回答。
就算是一旁暗暗观察者两人之间对话的总管,也未瞧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御膳房内声音嘈杂,人又来来往往,一眨眼地功夫,他自然也就没有瞧见两人之间借着来往行人遮挡住的小动作。
酉时。
雨势渐小,斜雨丝丝打落在细碎的秋叶之上,交织成一片朦胧的雨幕,满树的繁花被打落在地,犹如缤纷的花雨一般,零落满地,笼罩起的一层云烟淡雾将红墙黄瓦氤氲成一副斑驳的画。
打着油纸伞的宫人排成一行,低着头脚下生风地走在宫道上,前往各宫差送晚膳。
流云宫的殿外此时皆是黑漆漆的一片沉静。
单单只有几盏宫灯缀在墙边幽幽地亮着,烛焰慢慢在浅薄的灯罩里燃烧。
整个流云宫殿内,安谧至极,一重又一重的珠帘在烛光下泛着昏盈的色泽。
忽地,秋风似是渐大了些,殿内卷入的夜风将一中珠帘斤幔吹得微微拂动,撞击出微小得响动。
雕梁画栋的宫殿里,弥漫着贵重的蓬莱香,一只精致的青铜兽鼎搁置在横塌的步踏之上,里面还铺着一层柔软洁白的皮料,偶然有深红浅紫的花瓣浮在皮料之上,直直将鼎的神圣庄重感生出了一股子轻浮之气。
随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鼎里突然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那是一只雪白的幼狼。
此刻正龇着还未张开的牙,喉中断续发出警惕之声,湿濡的双眼紧紧盯着门扉。
前肢正蠢蠢欲动地挠着脚下的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