涝灾后的住所,哪会像他这般因粮食减产而亲自下田犁地寻究根本原因。
他们只会担忧自己手中的皇权是否受到了其他人的挑衅同轻视,哪会体恤守着一亩三分田地的贫民是否会吃饱,是否能穿暖。
这些年来,在垂帘听政的太后大刀阔斧改革后,就连以往只能被束缚在府中的女人都能独自撑起一片天。
止桑隐隐察觉出来沈听然的意图,她没有制止也没有推波助澜,而是默默地看着她,仿佛想要知道她能做到什么地步一般。
在沈听然穿上那一身绣着长牙五爪的黄袍后,这位宦官的聂政王在某个早朝上辞官卸甲归田了。
当夜,沈听然一整夜无眠。
她无比清楚地知晓止桑的身契时日已到。
可这十年来两人相互扶持一点一滴的过往,却总会在她闭上眼后清晰明了地映在眼前。
不可能会舍得的。
如今一别,在交通讯息极不发达的古代,再见面时都是未知数。
她不由得怨恨起庄青衍来,一声不吭便离开了皇宫,将这一整个烂摊子留给了她们。
明明他是男子之身,大可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正大光明地坐上皇位,可他却偏偏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整个国家交予了年幼的小宝身上。
她哪里不知,庄青衍这是要让诏国毁在这一代上。
可她才会如他所愿。
就像止桑先前同她说过,庄青衍要拉下整个天下陪他共沉沦。
可是凭什么?
他仅凭借自己心中的仇恨就要一笔写尽所有人的命运,开什么玩笑,他厌世不代表所有人都同他一般。
是,日子虽然过得艰苦,可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之事值得留念,值得赞扬。
她万万不能,因庄青衍的一己之私而死。
于是在这些年来,她如同一块干瘪的海绵一般,拼尽全力汲取着浩瀚如海的知识。
就算死,她也要因抗争不公而死,而不是任由一人的心绪。
好在后宫的众人,都安静得很,每日不是打牌就是下棋,又或者是其他消遣的活计。
只要她们不闹得太过火,沈听然也不拘着她们,就连同侍卫苟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女子前半生已经过得够苦了,后半生也只能在这方寸的皇宫之下苟活到终老。
好在后宫众人也领会了她的意思,她们没有子嗣,身子又被庄北骞在位时消损的差不多了,这辈子想要有子嗣也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认命地在后宫中做起了米虫。
因此,倒是让沈听然省力些。
她虽然无法理解庄青衍的想法,止桑却是很能理解。
在黑暗中挣扎之人,早已被沼泽一同化为深渊,会有拉着天下所有人共赴黄泉之心倒是他一贯的作风。
只不过,两个人所求不同,因而就算最后庄青衍在离开前去大邑公国助亓官夺位一力之时同她讲要等他回来,止桑也只是表面答应了他。
她从不会因为谁而停留束缚在这个牢笼之中。
就算再不舍得,沈听然最终还是让止桑走了。
她深知对方已经为自己做的够多。
一路护着她从懵懂的秀女一步一步走上了如今的位置,这十年间,从未喊过一声苦也没喊过一声累。
就算是命悬一线之际,也都对她未有一丝怨言。
只不过每每深夜之际,沈听然总会反思自己当初救下止桑的那一举动,值得让对方付出这么多吗?
心生愧疚之余,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没有止桑,尤其是在小宝坐上皇位的这短短数年中。
所有人都巴不得从他们母子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最好还是带着骨头的那种。
是止桑替他们获取了喘息的时间,替他们掌握了大臣们手中那些不可见不得人的秘闻,替他们开拓了一个平坦的旷阔之路,领着他们一步一个脚印成长。
这份恩情,怕是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沈听然望着窗外见亮的天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还是起了身。
到了分别相送之际,沈听然怕止桑往后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人,又深知她这些年来身子的亏空,于是整整赏了五辆马车的金银财宝。
但为了不引人注目,这些金银财宝以置换成了轻便易于携带的银票。
“真的要走?”
虽然知晓答案,但是沈听然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止桑摸了摸已经长到她腰间的小宝的脑袋,低垂着眸子,闻声道:“你知道的,这里不是我的归宿。”
沈听然心中自是知晓答案,只不过是侥幸这般问问罢了。
得到止桑的回答后,她心中并没有失落又或是埋怨,只是浓浓的分别不舍之情。
她上前抱住了止桑,郑重地朝她到了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