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秋日里江水成汛,愈涨愈汹,自孟城出发时还不曾感受到,等过了瞿父山,大船顺流而下时,其水势汹涌,连这样艨艟一般的大船也在波涛中上下起伏,晃得人心生胆怯。

此时,陈澍才知道这船家如何才有同船客叫板的底气——若换了小船,吃水不深,船板不那么牢靠,别说是要在这浪潮中保持稳定了,就说是真撞了好运,不曾被浪头打翻,那水势也足以把这些小船狠狠撞在礁石之上。

这也就罢了,总之陈澍一身的道法,不同于凡人,又有何誉这个会凫水的,三人成行,敢说一句不惧这淯水。可偏偏陈澍自从记事便没出过天虞山,虽然能下水,甚至敢潜水,却从未坐过这样的船。

她一个腾云驾雾的主,御风而行惯了,哪把剑、哪匹马不是风驰电掣的,也就是是这样四平八稳,只在波浪中微微晃动的大船,才会教她吃够苦头。

谁能想到晕船这事,还真真是什么仙法也难救。

第二日,陈澍心口更堵,直犯恶心,连着在舱里窝了一昼夜,委委屈屈地同云慎何誉咬牙问能不能直接游去点苍关。

何誉还当她说糊涂话呢,哄小孩一样糊弄她,说些什么等她缓过劲来了他陪她游遍这大好河山,想去哪游去哪游,连上王母娘娘的天池里游也成!

陈澍正晕着呢,又犯恶心,又气呼呼的,想驳回去,只是她当真是许久不曾生病了,这教人气闷的感觉好生陌生。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她还很小的时候,回到了夏日炎炎的天虞山,山风在窗外呼啸而过,窗台上是隔夜雨珠沁着的湿气,师父坐在她床边,拿着书,敷衍又温和地同她说那些古板艰涩的睡前故事。

那确实是很早的时候了,陈澍第一次知道明白弃婴是什么意思。她跑了很远很远,躲到深山里,跑累了,才抱着块大石头悄悄地抹眼泪。

是师姐抱回她的,慢悠悠地穿过密林,飞过山涧,也是师姐在她耳边悄声说,澍澍是小雨,是及时雨,是这天虞山日日夜夜的枯燥苦修里落下最宝贵的那粒雨滴。

等陈澍再醒来的时候,何誉已然走了。江水一声声拍打船舷,月光从窗边洒下,昏暗的舱内只有床榻边短短的一截烛火。

正坐在她床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慎。她仔细瞅了好一会,直到被云慎瞪了一眼,才从梦中惊醒一般,缓过神来。

既缓过了神来,她便更觉委屈,道:“你瞪我做甚?我还在病中呢!”

“我瞧你中气十足的样子,可不像在病中。”云慎慢悠悠道,“还有力气同我犟嘴?”

“我是晕了,又不是生什么大病。”陈澍从床上坐起来,挑开窗,望了望天边皓月,又回头道,“怎么就夜里了?”

“你说呢?”云慎笑着反问,道,“你可是生生地睡了一下午,把何兄都给熬困了。若不是我拦着,他可是要去找船家要郎中来瞧了。”

“……你为什么拦着?”陈澍把脑袋搁在自己膝间,小声问。

夜已深,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又也许是因为睡了一天,在连绵不绝的水声中,她的声音便不那么明晰了,倒似是这夜里的江风一样,忽疾忽徐,撩得江面泛起层层水纹。

“姑娘忘了你自己说过什么了?”云慎道,声音稳稳的,

“你可是力能扛鼎,要护我周全的豪侠,你下山就为寻到你的剑,再苦再难的路也要走。”

陈澍被说得一愣,猛地吸了吸鼻子,道:“你说的是!”

“……你没在哭鼻子吧?”云慎轻声问。

“你才在哭鼻子呢!”陈澍响亮地呛声道。

——

陈澍这一晕,就是一日的光景。可也因此,因为江水险急,原需五六日的航程,不过花了三天四夜。第五日的清晨,这大船就稳稳开进了点苍关的渡头。

旭日还不曾升起,岸上脚夫喊号子的声音就把人从梦乡中硬拽了出来。

船行一路,不提陈澍闹出的三五个无足轻重的小风波,就说这船上的碧阳谷之人,确实是再没来挑衅过了。偶尔在船板上碰见,也不过是神情倨傲,不大理人而已,至少并不似第一次见面那样主动挑起争端。

那姓李名畴的剑客则更为夸张,甚至就不大出门,比陈澍这个病号还乐得呆在自己的船舱内。整个行程中,直至最后入关下船,那人才露过这一次面。面上白得跟涂了粉似的,一看也是多少在船上受了些罪。

下船时,这碧阳谷的弟子派头不减,又是好几个人把道堵住,一众船客皆被挡在船头,等着那个架子极大的李畴慢慢吞吞地下船。

旁的船客知晓这是碧阳谷弟子,多少了解些江湖局势,大多敢怒不敢言。陈澍被云慎拉着,确实也没往前挤,只是云慎手里拉着她,却没堵她的嘴,于是她大咧咧的声音便在一片低声交谈中显得尤为突兀:

“这人怎么这样,剑法不知道好不好,排场比天大……”

不巧那李畴正好在簇拥之下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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