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拆穿你,信任你,是觉得你可以同我在孟家走一条艰难之道;而小晚不同,我只想,把那条光明灿烂的大道,留给她。今夜同你说破,也是怕你存了旁的心思......我与小晚,任谁,也比不得。你,明白了么?”
孟绪淡漠地看着她,月光下,他眸中的冰冷就像是那年冬日刚从潭里爬出来一般。只是那时,是他的身子冻得发冷,现在,已经是满心满眼的寒意了......
南枝终于明白,于他心中,自己其实和府里的张三李四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些年,他只是习惯了自己在他身边罢,亦或者说,他只是需要有她在,如此而已。
今夜如此,也皆因明日一回望春,孟家便会一一张罗孟绪的婚事。他这是,怕她越矩!
南枝的身子软了下去。眸子的清泪从白皙的脸颊上滑落,这,大概是她的命。
“少爷,南枝明白了!明日回望春,定会舍弃从前,只做孟绪少爷的南枝......丫鬟,南枝!”‘丫鬟’二字,她一字一句说得语调极重。
“如此便好。”
青黛色的应川河对岸,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花。青苗白穗,身姿清瘦,随着徐徐微风摇曳在深沉的夜空下,仍然连片的在月色的相应下发出幽冷的微光,像是,冬日的薄雪。
“真好看。”孟绪扬起嘴角,温柔地看向不远处的应川河岸。
“少爷,您说什么?”南枝不解,只当他是在远望河那边的人。
他清然回眸,微微一笑,道:“芦花。发于初春,败于深秋;身处泥沼之中,本就是性寒的植物,却也能在这暮色下,散发出自己的光芒,不是么?”
南枝随着孟绪炙热的眼神看向那片芦苇地,飘摇,顾盼,却又坚韧;确是,好美呢!
望春一夜落雨,春露挂枝,长街短巷里青白瓦墙内的木绣球竟一夜之间全开了。几米高的花树,攀在墙头争春,青白黄粉,如娇羞的少女般,垂着头不肯出闺阁。
该来的,始终躲不掉。今日,已到了迎亲之日。
天色已然大亮,慕白公馆来接亲的车队已经在顾府门外停了许久。四平巷比往日更加热闹了,来来往往挤满了围观的街坊邻居。人人都想来凑一凑这督军长官婚礼的热闹,得好好地开眼看看是个什么场面,保不齐还能蹭上几个袁大头,一顿好吃食,最次也得有几颗饴糖蜜饯呢!
府门外喧嚣热闹一片,院门内的气氛却跌倒了冰点。
“小姐,这喜服,您还是穿上吧......这样好看。女子一生,都此一次了不是?”小福子指了指叠放在妆案上的白色婚纱小声地说。
一旁正给晚卿梳头的桑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福子立马埋下头去噤了声。谁都知道,这傅长官是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他既不是诚心迎娶,自家小姐也不是甘愿想嫁。
交易而已。
晚卿转头瞥了一眼那叠得齐整的婚纱,眸中积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半晌,那抹了胭脂的红唇才朱唇半张地说:“桑桑,就拿之前我在胡记云纱做得那身旗袍吧。”
“啊?就是那件儿带着珍珠披襟,绯红色的?”
“嗯。”
她不愿穿那身纯白的西洋喜服,只因他曾说,那是会在婚礼上许她的......
桑桑和小福子面面相觑——罢了!既然如此,那还是得以自己小姐的意思为重,管他什么傅长官,什么上海定做的婚纱呢!毕竟那件旗袍也是今年新做的,可是望春城里数一数二胡记的手艺!虽不及传统的红色喜服大气,但再怎么说也比那白的渗人的婚纱好看些!
“小姐,好了。”
一番折腾下来,桑桑重新给晚卿换好衣服,给绾起的发间插上最后一枝点掐丝珠花,望着镜子里面的美人脸,妆罢若芙蓉不及,回眸风迎如点翠,发尾眉间皆梳妆的精致,却唯独没半分欢喜。
“顾小姐,顾小姐?”来接亲的喜婆怕误了时辰,皱起眉头,脸上浮起几道褶子,终于按捺不住地伏在晚卿耳边急切地催促起来。再磨蹭下去,怕是那位傅长官要举着枪进门拿人了!晚卿沉了眸子,只一动不动地坐着,任接亲的喜婆唤她几声也懒得回应。
“傅长官在府门外等了许久了......再不出门,耽搁了时辰,怕就不好了!”她凑得更近了些,想要拉她的衣袖起身。那双枯槁的双手才刚碰到她的衣袖,晚卿却猛地回头,眼神狠狠地盯着想要上前拉扯的喜婆。
“......”
喜婆被晚卿的眼神吓了一跳,立马缩回手去,无奈地望向一旁的德叔和桑桑,似乎想要他们赶紧上前劝慰几句。可是一屋子的人都明白这是为什么,没一个人愿意上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新娘子不愿出阁,把督军大人晾在门外,要是误了时辰,弄杂了这门婚事,惹得望春城里的人都看了笑话......这,怕是自己一家子都别在这南州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