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皱起鼻子,试图将眼泪憋回。
似乎过了很久,人群的喧闹声变得小了些。
楚宁也终于控制住情感,一边用帕子捂住泛红的鼻头,一边继续看向队伍。
直到最后,一切归为平静。
顾廷之带领队伍,慢慢穿过人群让开的路,朝向王宫的方向去。
将士归来,先于宫中禀报,普通士兵清点行赏后自行归家,将军留三日与王上众臣议事,再领封回府。
他们并不急于这一时重逢,却也分外期待与家人分享这些年。
队伍顺着大路行进,速度比起先前入城时要快了些,转眼便到了天茗阁楼下。
楚宁屏息,不知不觉中与永安侯夫人一道,靠在栏杆上,微微倾着身子朝下看去。
顾廷之离茶楼已经很近,但天茗阁的厢房在三楼上,楚宁觉得任凭顾廷之眼力再好,也是看不到她的。
这样想着,她胳膊枕着栏杆,双手托腮,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顾廷之。
先前在远处看得还不甚清楚,现在顾廷之离得近了些,楚宁才发现,顾廷之的盔甲似乎有了些年头,远不如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将士们的盔甲明亮。
思忖一瞬,她侧首轻轻撞了下永安侯夫人,小声问道:“叔母,你看顾廷之的盔甲,是顾老将军的吗?”
永安侯夫人并不在看顾廷之,听了楚宁的话,才转过头眯着眼仔细观察。
两息后,永安侯夫人才意识到这似有若无的不和谐感从何而来。
不说这身盔甲看起来异常陈旧,它的形制甚至与南齐都不太一样。
南齐以银灰单瓣扶桑为印,出军时领旗及士兵盔甲制衣上皆绣有花样,以□□厚实为主。
顾廷之盔甲上的花样虽与扶桑类似,花瓣却多出一层,甲身似是柔软,与顾廷之的腰身紧紧贴合。
“好像并非顾老之物,依我看,倒像是……”
永安侯夫人嘀嘀咕咕道,眼睛眯得更小,似乎要从顾廷之身上扒下来仔细研究般。
或许她的眼神太过直白,顾廷之忽有所感,拉住缰绳停了马,朝斜前上方看去。
楚宁措手不及,猛地看见了顾廷之的模样。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有些傻愣,仍然维持着趴在栏杆上的姿势,定定地看着顾廷之。
这几年每每南齐前线送来密报,叔父下朝回府总会叹气,说起南齐与西羌接壤之处风沙极大,将士们过去吃了许多苦。
顾廷之也是将士之一。
楚宁到这一刻才直观地意识到,这五年不仅仅是西羌与南齐都城的距离,也是她与顾廷之和少年打闹时代的彻底告别。
他的相貌几乎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肤色不再苍白,变得如同古铜。曾经略显秀气的脸变得坚毅,甚至带了些许血腥之气。
永安侯夫人忍不住小声倒抽一口气。
楚宁知道她为什么如此震惊。
她放下双手,在袖中悄悄握紧,又不知所措地松开。
顾廷之的右侧眉尾突兀断开,被一小道显眼刀痕取代。
从楚宁的方向看去,伤口已经有了些年头,略微凸起,与肤色几乎一致。
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茶楼,眼神平静。
似是这一眼,将五年的风沙都吹向了楚宁。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悄悄往叔母的方向靠了靠。
尽管楚宁有十万分的把握,顾廷之是不会在人海中看到她的,可她的心底却始终有些忐忑。
像是害怕与顾廷之相见。
顾廷之昂首扫视了一圈茶楼,引得众人一阵欢呼,没有看到她,转而看向街边的百姓。
楚宁躲在永安侯夫人身侧,轻轻呼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顾廷之可能一开始就没有在人群中找人的打算。
众人忽地又起了一阵骚动,甚至连楚宁身旁的永安侯夫人都露出了些暧昧的笑容。
楚宁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顾廷之坐骑后还有人。
大概是她过于娇小,入城一路上,竟也无人发现她的存在。
而现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楚宁也是。
她的红色丝绸裙摆上绣着赤槿,不知何时随风缠在了顾廷之的盔甲上。
一只纤细却充满力量的手,从顾廷之背后伸出,颇为不耐烦地扯回了裙摆。
裙摆不甚听话,反而糊上了顾廷之的脸。
众人忍俊不禁,齐齐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顾廷之轻轻拨开裙摆,塞到那只小小的手上,仍旧低着头,极有耐心地听她说。
也许是被顾廷之安抚到,那人不再捉弄顾廷之,挺直腰板与他快速说了几句话。
无人知晓他们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