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像是对光亮很有兴趣的样子。
为什么把树砍掉就安全了呢?
楚宁几乎在顾廷之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想追问。
她大约能猜到,应当是为了瑶悦的安全着想,不得不砍。
但是她很想知道,从顾廷之嘴里说出来,会不会是别的什么原因。
或是有什么故事。
就像很久之前,她总是缠着顾廷之,问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顾廷之会认真回答,还会举一反三,讲出许多她不知道的故事。
但是在楚宁就要张嘴的那一刻,她就清醒了。
他们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不可以这样。
或许她可以遵从本心,将问题问出口。
可是如果瑶悦知道了的话,楚宁想,如果她是瑶悦,她会有点难过的。
顾廷之为了来找瑶悦,意外找到了她,将她救起,已经是意料之外。
她不能因为一时的好奇,而成为一个不坦荡的人。
楚宁朝顾廷之笑了笑,乖巧地坐得更远了一些。
顾廷之面无表情,继续用树枝拨弄火堆。
好像如果他不这么做,火就要灭了一样。
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在以前,如果楚宁总是叽叽喳喳问来问去,他会选择忽视那些有的没的,只回答她一些正经问题。
可他万万没有想过,数年后的今日,他竟然会怀念楚宁那些奇奇怪怪的天马行空。
现在的楚宁面对他,甚至学会了委婉一笑,不再穷追不舍。
他怅然若失。
长夜看似漫漫,不过也就眨眼之间。
当第一缕阳光斜射进洞口时,嘈杂声也在两人的头顶响起。
“宁宁!”
是叔父啊!
楚宁长呼了一口气,兴高采烈地站起身,大声喊了回去:“在这儿呢叔父!顾将军也在!”
她弯了弯坐得僵直的背,顺手卸下顾廷之的外套,想要递还给他。
“啪嗒”。
随着她的动作,楚宁怀中掉出一个小包裹。
包裹用上好的粉色丝绸面料紧紧缠绕,顾廷之清楚记得,那是楚宁最喜欢的颜色。
面料上绣着交颈鸳鸯,然后下方密密绣着几句诗。
字体娟秀,看得出是女子的笔迹,但笔锋却带着些许豪放不羁。
与他的字迹有七分相似。
他的视力极好,一眼就将诗句看得清楚。
——愿人间天上,暮云朝雨长相见。
顾廷之紧紧盯着刺绣。
他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彷佛就是这一瞬间,所有声音都离他远去,徒留他的心缓慢在胸口跳动。
“扑通”。
一声是五年前那个午后,在他的书房里,楚宁靠过来时,他猛烈的心跳。
“扑通”。
又一声,是在西羌,他不得已必须要带着瑶悦,以未婚王夫的身份保护瑶悦回南齐时,他悄无声息的无奈叹息。
“扑通”。
这一声后,顾廷之似乎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
南齐世家少年男女,在订婚前,若有了长辈的默许和鼓励,便会私下交换信物。
与前朝更看重交换庚帖的仪式不同,如今,似乎是这样信物的交换,才更显亲密。
亲密到,可以让世人知晓,这不仅仅是一桩长辈满意的婚事。
更是两情相悦,为人称赞的美事。
而这属于她和他人的美事,就发生在他缺席的这五年里。
在他因为不敢面对那一个午后,迟迟不敢写信的五年里。
在他偷偷去祖父营帐里看她寄来信件中描述的点点滴滴里。
楚宁长大了。
她再也不会跟在他后面问东问西,也不会甜甜喊他“廷之哥哥”了。
这五年,翻天覆地的是他的生活,也是她的生活。
他已经太迟了。
顾廷之闭上双眼,绝望地抚住胸口。
心跳依然强劲有力。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于事无补。
过往种种皆如烟雨,她已经兀自前行,徒留他紧紧抓着旧回忆不敢放手。
顾廷之的左手紧紧扣住长剑,似是要将剑柄折断。
他突然觉得血液里的每一滴都暴戾起来,躁动起伏。
那个午后,她天真无知招惹了他,却就那样离开,难道不需要有个说法吗?
还是祖父在给她教授书礼时,忘了告诉她,行事当得磊落?
她却与旁人说。
……暮云朝雨长相见。
顾廷之的心口猛地一松,再无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