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总该是放了冰盆,用来降温解暑的。
临羌山虽然已是世家们夏日常来之地,但除却这一个月,此地终年无人打理。
冰盆放在帐中,融化的水便顺着盆底朝外流去。
讲究些的人家会命小厮在帐内挖一小道沟渠,让融水顺着流出去,形成一细道涓流。
再懒惰些的,就任由水往外淌,帐篷周边那一小块地变得泥泞,往来之人都得小心着。
楚宁一心想着进去找瑶悦,根本没有注意到金帐篷周围,连丝毫水迹都寻不到。
掀开帘子的一刹那,楚宁只觉一股比太阳下还要强烈的热浪扑面而来,混合着辛辣的气味,铺天盖地席卷了她的鼻。
她刚朝里喊了一声,就被呛得连咳好几下。
“宁宁?”
里面传来微弱的呼喊。
瑶悦就在这样的帐篷里待了三四天吗,楚宁一时忘了自己这两天被静养的磨难,对瑶悦的境遇升起了强烈的同情。
她顾不得自己被呛得泪眼朦胧,急急跨步走上前,想要看看瑶悦的情况。
“瑶瑶!听叔母说你只是伤了腿,很严重吗?”
但好像她的声音听起来不似往常那样清脆活泼。
楚宁只当她伤得厉害,并未多想,如常开口问道。
帐内昏暗,与外边阳光明媚截然不同。
辛辣的气息浓郁,隐隐还飘着烟,楚宁看不清里面,只得停了脚步,等双眼适应昏暗光线后才继续朝里走去。
然而等她走到瑶悦的床边,楚宁才意识到眼前的情形是怎样奇异。
瑶悦躺在榻上,被两床暗红被子紧紧裹住。
她陷在里面,只有脸露了出来,看起来分外苍白虚弱。
发丝散乱落在枕上,似乎好些天没有好好打理了。
楚宁甚至注意到,少了她那对总是叮当作响的金制流苏耳坠,瑶悦的神色都黯淡了许多。
床榻旁放着一个小火炉,火炉正燃燃烧着,楚宁凑近些,发觉烟与辛辣味便都是从这火炉里散发出来的。
见楚宁过来,瑶悦勉力弯了弯嘴角,虚声道:“我腿上还伤着,起不来,你坐床边?”
这可是盛夏啊,楚宁看了看火炉,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过话。
她犹豫了下,走上前,坐在了离火炉最远的床尾。
瑶悦歪了歪头,对楚宁的行为似是不解。
“宁宁,你为什么坐这么远,”她顿了下,打量着楚宁的衣衫,又奇怪道:“这天这么冷,你穿这样少,不会着凉吗?”
冷?
楚宁一时觉得自己脑袋上的伤似乎根本没好,产生了幻听。
还是瑶悦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想要和自己乔装逗乐?
她瞪大了眼,“嗯”一声闷出疑问。
“你们南齐的夏天怎么这么凉啊,在西羌,要到两三个月后才需盖两床被子呢。”
瑶悦不等她开口,就接着抱怨了下去,神情认真。
楚宁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震惊发现瑶悦面上的虚弱丝毫没有作假痕迹,才觉察到瑶悦的伤比旁人说起的样子要严重许多。
起码比她脑袋所受的伤恢复得慢。
但那晚她是看着瑶悦落下陷阱,洞口周边未曾有堆积血滩,且当她拉住瑶悦时,瑶悦还有余力自救。
如何会在静养三四天后,反而愈发严重了?
难道只是瑶悦太过不走运,伤到了一点,却要休养许久?
三天都过去了,她伤在头上都好得差不多了,如何瑶悦的状态却看起来更差?
楚宁心中对有人要害瑶悦的猜想愈演愈烈。
若说早先是她小题大做,顾廷之不反驳她只是懒得与她争执,现在的楚宁觉得自己几乎就站在悬崖边上。
浓雾四起,而身边就是万丈深渊。
楚宁试图冷静下来,仔细分析。
临羌山之行的名单是叔母亲自过问敲板定下的,为了瑶悦的安全不让他人探听,除了瑶悦与顾廷之,其他随行护卫的名单只有将军府的人知道。
永安侯夫人不知道,楚宁也不知道,更不提拿到精简名单后的南齐世家了。
有人,极有可能是将军府内的人,在密谋伤害瑶悦。
楚宁想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
她神情一下变得过于严肃,让瑶悦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瑶悦累了。她等着楚宁开口说些什么,等着等着,都快等得睡了过去。
云盛不知从何处出现,毕恭毕敬端着一小碗药,悄无声息站在楚宁身旁候着。
见楚宁意识到他的存在,云盛微微往前一递,声音沙哑:“王女的药。”
小碗稳稳停在楚宁的面前,似是有些越矩,却又守礼有距。
她低头看向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