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怎么办?小蚌壳会死吗?”谭香扯着他衣襟。
石头摇头,他推谭香上了在残荷深处的船。艄公问:“他们呢?”
石头抚摸着谭香,盯着小桌上的残羹冷酒,等船开出许久,他点了点谭香的眉间:“我们闯祸了……明白吗?不许你告诉爹真话。不然,我也不要你了!”
他闭上眼,冰凉泪水滴在谭香湿漉漉的睫毛上。他心疼自己,心疼每个人。
他知道珍珠叔叔的为人,既然他说大白该死,那么,想必大白再也不能回来了。
留得残荷听雨声。圆月夜依然清朗,但石头心里满是雨,他想带着谭香逃去晴朗的地方。
当夜,阿白没有回来。段大娘和山九,对谭老爹下了逐客令。
几番不舍,几番催促。大难临头,该各自飞去,钱塘帮说,这是江湖人的老规矩。
石头,谭香,谭老爹在马车上醒来的时候,已出了浙江地界。他们换了辆车,去六合。
钱塘帮,乃是第一大帮派。即便消逝,痕迹还在。
他们听人说,钱塘帮的山白,被人装入麻袋丢进了钱塘江。钱塘帮,同样在几天内被杀劫一空。谭老爹按着孩子们头,长叹一声。从此,他变得更沉默。喝酒时,酒大半洒入黄土。
但是,这个岔口上,阿白走着与石头他们设想并不相同的路。
他没有被装入麻袋。那些蔡扬为蔡述所请的大夫,都被送给了钱塘江龙王。
阿白跟着蔡述父子的时候,耳朵里刮进了些大夫们对病情的描述。
蔡述的伤,可以说轻,因为他性命保全,但也可以说重,因为大夫说他这一摔不巧,从此蔡家难有后代。除了阿白和蔡扬,知道秘密的人都从人间消失了。
阿白为了蔡述难过,可他不明白这病为何能让蔡扬疯狂至此。
江湖上人,活个二三十岁都是长命,帮里兄弟,好多都不成家立业,只求海阔天空。蔡扬有蔡述,可蔡述并不快活。就算蔡述有个儿子,一样也不快活。这就是蔡家人的命。
他本以为蔡扬也要宰了他。可是,他却被送回来钱塘帮。
钱塘帮和灭门后的杨梅寨一样死寂。钱塘帮的大山,还没有倒。
段大娘坐在满是昏镜的房间里,正在纳鞋底。
“臭小子,当我不明白这镜子看不清人?可就是这样,我一直以为自己还是二三十岁。这双鞋底,要给山九兄弟。他问我讨了几十年,我不给。我知道答应他的那天,我们就真都老了。”
山九坐在降霜后的花园里,戴着心爱绿帽子,一本本烧账册。
阿白跪下:“爹!”
山九笑着端详他:“好孩子,真像我。这些帐本是我利滚利的放出去的,临了不能带走。不如烧了,给我积累点阴德。你就要离开了,舍不得你爹吧?”
阿白鼻子酸:“爹,蔡扬究竟要什么?我为何要离开?”
山九说:“你必须走,是另一个人的命令,蔡扬不可违背。你不走,我就没后人了。他打击了浙江官员,再把矛头嫁到我们钱塘帮头上。东厂报复,别人都能走,只有我和你段大娘不能走,必须留给他们杀。钱塘帮让东厂灭了,东厂现在的势力,才能引起那个人的警觉。”
那个人是谁?他能支配蔡扬,能遏制东厂?阿白脑袋疼。
泪眼模糊中,阿白看满树黄叶,变成了红叶。父王临终前,提起帝京郊外,也有片片红叶。
“阿白,我交待你两件事,你要记住了。第一,钱塘帮没有亡,金大官人已带着最精干兄弟,去了山河关一代。我想要扩大帮派,已经多年。这些年,我们在北地已秘密发展了另一棵大树。它和钱塘帮并行,叫什么名字?以后你来想吧。钱塘江小,五湖四海才大。你去了,兄弟们会来联络你。金文文他们几个,在帝京已打好头阵。
第二,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手足要痛惜,但伤到极处,你砍了手足,也能活。女人不能不要,但你是你,女人是女人,合在一起暖和,分开了赤条条倒也无牵挂。”
阿白还要说。山九擦了擦眼睛:“你再说,我就要哭了,走吧!”
阿白想起几年前,他和白老虎分别的那天晚上,因为白老虎迟迟不走,害他泪湿衣裳。
他不能让爹哭,因为爹是老大。他向敞开的大门走去,没有回顾,没有停步。
背后的山谷有虎啸声。他期望小白饶恕他,因为这次他不能回头了。
他出了钱塘帮,就被蔡扬的人送入了木房子。木房在在外面上锁,只有头顶的小孔透气。
他问他们:“跟我一起的男孩女孩呢?”
那些人不约而同做了喉管处一抹的动作。阿白悲痛欲绝,发狂地撼动笼子。
他已揽下了过错,但蔡家还是要石头谭香死。那不是彻头彻尾的卑鄙吗?
可是,谁也不理睬他。每天,他们都从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