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照在冉江城的城墙上,一些做小本生意的商贩早早在街上支起了摊子,零零落落的吆喝声和马蹄声,混着晨风吹向了还未被阳光顾及到的秦府后院。
后院的下房一般为丫鬟小厮的住所,而在下房的旁边有一处小院。院内摆着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在一侧有一口井,一棵巨大的枣树靠着院墙,从墙里头往外伸出了几株杈子,树上密密的结着青绿透红的枣,几棵零散生长的野草野花是院内唯一的色彩。
“叩叩叩——”
“四少爷,您该起了。”
门外响起的是年轻的女声,敲门的是秦府新进的丫鬟,被分到了掌事嬷嬷手下干些杂活。
没有听到门内传来动静或是回话,那丫鬟便继续叫到,“四少爷,依照老爷的吩咐您今天——”
话还未落下,面前的门猛然向内打开。
跨过门槛的脚,因为不合身而略微短小的衣物向上缩起,露出了纤细的小腿,上面零星带着青紫的色彩,很快又因为放下的动作重新被遮挡。刚刚入秋的季节,吹的风也带着微寒,略显单薄的淡青色短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腰间挂着一个绣有玉玲珑的蓝色锦囊,从袖口处伸出同样纤细的胳膊。长发被随意的束在脑后,刘海因为没有修理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细的下巴和微微抿起的嘴唇。
从门内走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瘦弱少年。
但是被从发间透出来,那双黑色的幽深眼瞳扫过,那小丫鬟不禁心头一紧。
“走吧。”
想起之前听到的,这四少爷不是亲生的,很有可能有妖怪血统的传闻,她有些害怕的向后退了退,转身低头在前面带路。
在这偌大的冉江城,豪绅达贵屈指可数,秦府虽算不上顶级,但也称得一句大户人家。秦家现任家主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而这住在后院的“四少爷”自然不是亲生的。
十年前,某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家主秦程萧突然从温香软玉的怀抱中惊醒,推开房门便看到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脖子上挂着一枚镂空秦字的玉佩,手里捏着一枚长命锁,襁褓上绣有“睢笙”二字。
这枚玉佩正属于家主秦程萧的表姐秦笙。
秦笙虽是旁系,但早在二十年前便因为身具灵根被当时的仙门弟子带去了中州,当时的秦家旁系因为出了这么个“仙人”而备受主家青睐,都指望着秦笙传回来些能修炼的功法,或是能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但是秦笙只传了两回书信回来,一回表明自己到了中州一切安好,第二回倒是捎了瓶仙丹,却说自己已拜入宗门,应要求当断绝凡尘,此后便再无消息。
秦程萧会记得这个旁系,不仅仅是因为她得道成了仙人,更是因为尝过那捎回来的丹药。主家将一瓶仙丹收入囊中,自然会分一部分给优秀的后辈作为奖赏,秦程萧作为默认的下一代家主甚至可以独享两颗。
那仙丹入口便是难以描述的清香,瞬间融化在口腔,随后一阵暖流流过四肢百骸,秦程萧明显感觉到耳聪目明,此后十几年里再无大病小痛。溢于言表的惊讶和激动,以及隐晦的嫉妒,都让秦程萧记住了这个人和仙家的能耐。
秦程萧最后还是留下了这个婴儿并将他养在自己身前。对外宣称是某位红颜知己所出,还来不及将对方纳入妾室,她便因为染病猝然离世,只留下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他心有感念,将此子起名为“秦睢笙”,是自己的四儿子,秦府的四少爷,必将好生抚养他长大。
前八年,秦程萧确实如他所言对秦睢笙极好,吃穿用度相较其他兄弟姐妹别无二致,整个秦府上下待他确如四少爷,并未因“生母”出身低微而受到轻慢,甚至因秦程萧对他多有照顾,仆人们服侍起居上更是上心。秦睢笙也一直当自己是秦程萧的孩子,只是生母早亡。因为没有母亲,面对父亲的关爱,秦睢笙表现出极大的孺慕。
转折发生在秦睢笙八岁那年的冬天。
秦府的三少爷秦怀玄,只在秦睢笙早几个月出生,作为秦程萧最小的儿子备受宠爱,又是最受宠的妾室唯一的孩子,被惯的愈发脾气骄纵跋扈。对于这个出身低微,比他稍小的“弟弟”百般不顺眼,总觉得他分走了父亲的宠爱,平日里最喜欢欺负秦睢笙。几次被秦睢笙告发给秦程萧后,受到父亲处罚的秦怀玄便越发怀恨在心,变本加厉。
秦睢笙八岁那年的冬天,济州下了场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大雪淹没了不少村庄和粮仓,大量的难民聚集在冉江城的门外。
作为大门大户的秦家,就算是再不情愿,也碍于表面功夫随大流开仓放粮,在城外搭棚同难民施粥。
既然粮也放了,表面功夫就要做好。秦程萧就挑了个日子带着大部分家眷去了城外为难民施粥。
秦怀玄就是这个时候把秦睢笙单独叫到了一旁。
“喂小四,我们去那边施粥,这里人太多了,一股臭味。”
秦怀玄指的是离大棚不远的左侧,那边少量的流民倚在废弃的棚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