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托尽关系,想方设法终于将陈伊接回了家,到家时整个人精神不济,十分憔悴。陈老伯经此一遭,本就年老体衰,现在更是整日卧床不起了。陈旋为父兄伤心不已,几次欲问兄长到底犯了什么法,皆被搪塞过去。兄长也再不像往日一般爱逗自己开心,终日里沉默寡言,枯坐琴边。泛泛余音,也没有了往日乐句里的慷慨激昂,反是变得缠绵婉转。陈旋悄悄看着哥哥,听着曲调里诉说无尽的哀伤,心中也似有万千情绪,皆化作泪珠。她默默陪伴着陈伊,一人悲伤,一人落泪。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陈伊压抑于心中的悲愤终泄于凄伤之调中,陈旋再闻此曲,心中却有了意境,于庭院中随乐起舞。曲尽悲愤,舞尽凄婉,一人于屋内,一人于屋外,不见彼此,却通伤怀;伤怀不尽相同,乐与舞却融为一体。
不到一年时间内,陈家夫妇相继离世,陈伊见家中余财不多,只留下一个家仆照顾弟弟,将其余的都遣散了。兄妹俩商议过后,决定在歌舞坊表演,以求谋生。吴夫人自是高兴极了,陈伊在当地可是小有名气的乐师,他自幼精通音律,又能作曲作词。只不过陈旋美貌,吴夫人对她另有打算,只教习并不演出。有了陈伊这位大乐师的加入,歌舞坊果然生意兴隆,兄妹俩终于有了口饭吃,家中弟弟也总算是有了生活的着落,不至于饿着冻着。就这样,兄妹俩在歌舞坊一个弹唱,一个跳舞,度过了失去双亲后满怀失意的时光。
一日陈旋终于将心中纳闷许久的事询问其兄:“哥哥,你说为什么吴夫人只让我在她那学习,却从来不让我登台演出?”陈伊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有些奇怪,吴夫人是贪财之人,却迟迟不让你出场。”陈旋道:“这些日子里我学会的舞种应该远多于舞伎头牌会的了,学也学累了,却一点儿用也没有。”陈伊拍拍她:“舞跳得好,还要和于歌,会再多的舞种,也要通于自己的情感,或许你只是学会了,却还没有自己的境界。”陈旋点点头:“凡事如果不用心去做,再精湛的技巧也无法吸引观众。以情动情,以心换心对吗?”
陈伊拿出琴,先奏一曲,乐章欢快明朗,陈旋遂跳起热情明媚的龟兹舞,陈伊道:“热情足矣,却没有龟兹女子的野性。”陈旋憋着气道:“那我可学不来。”陈伊将鼓取出,“你只顺着鼓点踩。”却是三拍之乐,陈旋踩着鼓点或旋转,或踏步,或捻转,或下腰,因她身形瘦弱,速度却飞快,令人看得眼花缭乱,轻盈得好似在空中飞舞。“这算是什么舞呢?”不一时陈旋也累得气喘,陈伊笑道:“这可不就是你的风格?”他又将琴抱起,作一首哀曲,散调无节奏,陈旋闻此曲触动心弦,心中悲切,浑身卸力,舞姿看似有气无力,却是美人柔弱不胜自怜,一曲罢,陈旋自语:“只恐这样的舞颠倒众人,却无人知我心中所哀。”陈伊道:“这个更好,不过舞出其心,我只怕你会太过伤心。”陈旋忙道:“不会的。舞与乐不一样,舞是律动,只会强健体魄,怎么还能伤心呢?即便是哀舞,也将意念输给全身,身心合为一体,才是觉醒了。弹琴常坐不动,自然你觉得哀乐伤心。”陈伊笑道:“没想到你舞技涨了,口才也涨了。”陈旋吐吐舌头,“多谢夸奖。”“你智慧虽有,但都是些雕虫小技,以后如果见了大人物,还是不要卖弄聪明的好。”陈旋盯着他不解道:“哪里来的大人物?”陈伊冲她眨了眨眼:“下个月有长安城里重要的客人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原来陈伊口中所说的大人物,竟是当今天子的亲姐姐端和长公主,她此番前来,正是听说了这里歌舞伎极出色,欲为自己府上挑选一批新人。吴夫人早早为陈旋打扮收拾好,将陈伊兄妹引荐给长公主。长公主与二人一见面果然非常喜欢,当即准备将二人带走,陈伊却面露难色,长公主见状便询问:“可是有什么后顾之忧?”陈伊回道:“奴家中还有一幼弟,无人照顾,恐我走后,他没有着落。”长公主笑道:“这有何难?将他一齐带过去便是。”陈伊忙跪谢道:“多谢长公主恩典!”
即将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兄妹二人心中万般不舍,二人趁着夕阳正好再次来到集市上,商贩们都忙着收摊回家,陈伊与陈旋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边欣赏着晚霞,一边看着众人忙碌。一团红日在天边,映衬着满天金碧辉煌,明日即将远行,这样的景色也许再不可见到了,它是独属于故乡的,有儿时生活的印记,故去亲人的牵挂……
几日后兄妹三人跟随长公主回了长安城,吴夫人自是收了好丰厚一笔礼金,眉开眼笑了。公主府上歌舞伎众多,个个都技艺精湛,陈伊与不少乐师结交成了好友,互相切磋技艺。陈旋却是出类拔萃,无论美貌,舞技,待人接物,都令长公主爱之怜之,因此将她当贵宾招待,命下人不许委屈了她。
陈代已满九岁,陈伊担忧他无人教导,便请求了长公主,安排他与府上其他家奴的孩子一起念书学习。陈代活泼顽皮,更喜舞刀挥枪胜过文墨之雅,陈旋少不得时常看着他,生怕他打架得罪他人。一日,长公主召见陈旋,问其平生经历,陈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