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慈安宫的戏楼请了好几个戏班子,有苏剧、秦腔,还有梨花大鼓,容瑾所表演的南曲被安排在几个曲目中间。
此时戏楼底下已坐得满满当当,最前排自然是燕帝、太后、宫里的几位娘娘,以及三位皇子、四位公主,除此之外便是文臣武将及其家眷。
卓尔也来了,坐在正中的位置,其实他老早就看到了洛染,见她跟屁虫似的跟在一白面男子身后,心里就直打鼓,莫非她觉得那人长得好看?
直到那人抱着一架瑶琴上台,一边弹奏一边演唱南曲时,他胸口一松,鼻孔里呼出一股冷气,呵,不过是个戏子而已。
但这个戏子好似魅力不小,在台上刚一张口,底下的贵女们便小声惊呼:“容公子声如天籁,果然名不虚传。”
“何止声如天籁,还是风姿绰约。”
坐在前头的洛染更是从席位上站起来,冲着戏台小声喊着”容哥哥容哥哥”,太后嫌她闹腾,斜了她一眼,她才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席位。
台上的容瑾举止风雅,神色从容,立体的五官映在清清浅浅的烛光中,美得如朗月入怀,乱人心神。
他修长的指尖抚过琴弦,琴音如流水,静静流淌,在那旋律的间隙,他又轻启薄唇,天籁之音便如袅袅升起的炊烟,在巍峨的殿内缱绻缠绵。
洛染第一次听容瑾开口吟唱,一时听得如痴如醉,她只知容哥哥说话声音好听,没想到他吟唱时比说话时还要好听千万倍。
太后更是被那美妙的声音牵出了魂魄,多年不听南曲,一朝沉溺,身心俱醉。
容瑾唱完一曲,再唱一曲,直到唱完第三曲,他指尖一顿,收了声,也止了琴音,余音绕梁,台下的人久久沉迷不能自拔。
他轻拢衣袖起身,朝台下鞠了一躬,继而抱着瑶琴缓缓退下戏台。
容瑾直接来到后台的格间,刚坐下小憩,太监张安便奉上一盏茶:“容公子今日所唱南曲颇得太后心意,往后必能前途似锦了。”
“多谢张公公吉言。”他轻咳了一声,起身抱拳行礼。
行完礼还未就坐,又扶住旁边的屏风咳了起来,咳得一声比一声激烈,直至额上筋脉凸起,冷汗直冒。
张安一时慌了神:“容公子这是怎么了?”
容瑾咳得面色通红,微微弯着腰,缓了缓:“张公公大概有所耳闻,容某是个寿浅之人,今日连唱三曲怕是伤了身子,引发旧疾,还请张公公安排一间屋子让容某歇息片刻。”
张安忙伸臂去搀他:“那我领你回之前的小阁歇息。”
“不可。”容瑾又咳了几声,吃力地直起腰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臂:“公公也应看出来了,三公主对容某颇为欣赏,一直跟在容某身侧,这在外头倒也罢了,但眼下是在宫中,尤其是在慈安宫,若容某卧榻歇息时三公主陪伴在侧,怕是会招来非议对三公主不利,也因此会引来太后不快,恳请公公安顿一间三公主找不到的屋子供容某歇息。”
张安眼中溢出赞许的目光:“没想到容公子这般的体贴周到,放心,老奴给你换个地方,保准让三公主找不到。”
容瑾垂首言谢。
随后,张安便领着容瑾来到偏殿后一处叫舒安苑的小院,又差了一个叫边顺的太监贴身伺侯,这才安心地离开。
小院僻静,陈设也略显简陋,看上去似是久不住人,容瑾环视了一圈,倚住软榻的扶手屈身坐下,嘴里唤了声“边公公”。
边公公是个末等太监,脑子有些呆愣,算是拨一下动一下的那类奴才,他躬身进屋:“容公子有何吩咐?”
容瑾轻咳了两声,“麻烦你先去关紧屋子大门,再过来给容某更衣吧,多谢了。”
边顺得了令,转身去关屋子里里外外的门,继而过来给容瑾更衣,刚行至榻前,眼前突然冒出一股轻烟,他还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眼一闭晕死过去。
容瑾伸手托住小太监瘫软的身体,另一只手熄掉了燃着的迷魂香,随后将小太监安置在太师椅上,并以最快速度将他的外衣脱掉,换在了自己身上。
小太监比他矮,那衣裳穿在他身上便短了寸许,但好在是夜间,也能将就将就。
他将案上的长木箱打开,搬出里面的瑶琴,再轻按箱内的底板,底板“噗”的一声往上弹开,下面赫然出现两个长形油罐,罐内满满当当装着一点即燃的火油。
容瑾将两罐火油取出,再将瑶琴放回去,随后携带火油闪身从后门出了舒安苑。
天色早就黑严了,寂静的夜里,虫鸣声在此起彼伏,还有前头戏楼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鼓声。
他顾不得其他,垂首行色匆匆,偶有婢子太监与他擦身而过,因夜色掩映,并未引来注视。
如此穿过好几条甬道,又从青阳宫后头的曲廊岔过去,很快到达长春殿的东门,抬眸四顾,一切无恙。
长春殿此时漆黑一片,唯有大门的檐下挂了两盏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