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更阴沉了,笼罩在销烟弥漫的废墟上,让人的心绪也变得愈加灰暗无光。
两人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几乎将整个废墟搜了个底朝天,却压根儿没寻见马嬷嬷的踪影。
容瑾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醒:“三公主,不远处那片公房里停放着被炸亡的数十具尸身,你……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少女在他背上抹着泪花儿,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妥协了,哽咽着应了声“好”。
公房是一片排屋,里面有个大院子,门口守着一名差役。
容瑾面覆黑巾,看上去就形迹可疑,差役瞅了他两眼,不让进,他机警地往那差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总算是进入公房。
尸首停放在院子正中央,全部头朝北脚朝南,身覆白布,整整齐齐地码了几大排,天热,有些尸首损毁严重,已开始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血腥味的臭味。
少女行事向来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但眼下面对这如汪洋般的尸首,她竟怯生生地不敢上前,扯着容瑾的衣袖,颤着声儿问:“怎……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说完泪水便顺着小脸哗哗而下,也不知是为马嬷嬷伤心,还是为死这么多人伤心。
容瑾也顾不得避嫌,掏出袖间剩余的绷带给她擦了擦泪:“三公主若是害怕,便将那位嬷嬷的身形样貌告知于在下,由在下替三公主寻找也是一样的。”他自然记得马嬷嬷的样貌,由他来寻找也免得吓着了少女。
少女却要强得很,顶着一张泪痕斑斑的花猫脸狠狠地摇头:“不行,我要自己找。”马嬷嬷是她重要的人,这件事她非亲力亲为不可。
他没辙,只得顺着她,“那由在下掀开尸布,三公主来辩识尸容,可好?”
少女抹了把泪,点了点头。
之后,他便领着她徐徐靠近第一具尸首,关切地看了她一眼,弯腰轻轻掀开了尸布的一角。
尸布底下露出了尸首的脑袋,面目焦黄,发丝乌黑而凌乱,少女只匆匆瞥了一眼,便使劲地摇头,继而飞快地将脑袋藏于他身后,不敢再看了。
“确定不是么?”
“嗯。”她记得马嬷嬷的头发是花白的,这具尸首却不是。
容瑾将尸布恢复原样,继而去看第二具,所幸第二具也不是。
两人如此这般一直看完了十具尸首,每一具都不像马嬷嬷,少女虽心头害怕,却也渐渐有了些底气,嘴里喃喃着:“说不定这里没有马嬷嬷,说不定她没有死。”
话刚落音,从公房大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悄眯眯的喊声:“三公主,三公主,老奴在这儿呢。”
少女瞬间双眸放光,扭头一看,马嬷嬷正扒在公房的大门口朝她挥舞着胳膊呢。
她霎时大喜,也顾不得与容瑾交代一声,转身赤着脚飞快地跑出了公房,跑到了马嬷嬷跟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当真还活着么,当真没死么,太好了。”说完一把抱住了马嬷嬷,泪水跟着哗哗而下,随后又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马嬷嬷都要被她抱得喘不上气来了,梗着脖子吃力地问,“我的小祖宗呀,你……你咋也跑到这儿来了?”
少女吸了吸鼻子,总算平复了心绪,松开了马嬷嬷,“我来找你的呀,还以为你死了,正在这儿认尸呢。”
“老奴命硬,死不了。”马嬷嬷说着朝门口的差役瞄了一眼,忙将小主子拉到背人的角落,也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老脸上露出惯常的担忧:“三公主啊,你这一脸、一身……脏得就跟个小混球似的,是在泥土里打过滚么,”她忙从衣兜里掏出帕子,替小主子一下下地擦净脸上的泥土。
少女由着她收拾,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她的老脸、老手,以及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老人味儿,有她在跟前晃荡、唠叨,她便觉世事安稳,万事无忧。
“马嬷嬷,你以后能不能不赌了?”少女脆生生地开口。
“好,不赌了,老奴这次是猪油蒙了心,往后再也不赌了。”马嬷嬷答得干脆,又见主子打着赤脚,忙弯腰将自己的鞋脱下来,好生地给主子穿上。
她一双干活的脚,自然比少女的脚大了不少,那鞋穿在少女脚上,空空荡荡的,四处漏风,恍如娃娃偷穿了大人的鞋。
少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翘起脚趾拱了拱鞋面,嘻嘻一笑:“马嬷嬷的脚好大呀。”
“三公主先将就着穿,等回去了就好了。”
少女“哦”了一声,转而又问马嬷嬷:“我刚刚找了你许久,你去哪儿了?”
马嬷嬷神色一顿,面上露出尴尬来:“老奴一不小心睡着了,才醒来……”
少女的眉毛皱成一坨:“你不是在赌坊里么,为何没有被炸到?”
马嬷嬷老脸一红,嗫嚅了一会儿,干脆直言相告:“老奴……欠了赌坊不少银子,那东家眼见着老奴还不上了,便叫两个大汉将老奴绑了,送到后街一处柴房里,如此,老奴才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