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菊送到京兆府去,给我好好查清楚她这些年贪了多少不该拿的银子!对了,再把吃醉酒的这两个送回宫中慎刑司。”
掌司怒气未消,对着阿南又问:“孙红菊失职在先不假。你哥哥李寻北死在教坊司,所有银子都清清楚楚赔给你家。你今夜跟着常贵进来又是作何?你只被许朝暮两个时刻进来,这条规矩你哥哥未曾和你讲过吗?”
屡次三番提到哥哥,阿南眼眶微红。
“坏了规矩的人教坊司要不起,你可以滚了。”
陆璎璃被掌司冰冷无情的话冻到,她不忍地看向阿南。夜风刮得刺骨,她薄裙之上尚有斗篷保暖,可少年身上原本就陈旧的麻织单衣因火烧更是不堪。但他站得很直,就好像能看见如松的脊骨,像一条野狼。
阿南的唇微动,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到嘴角的话没有说出。
乞怜的话说不出口,阿南还记得幼时哥哥握着他的手,在沙地上用竹枝一笔一画教他写字时曾说,“我们虽出身贫苦,只要能用自己的双手去挣钱吃饭便不算可耻,无论何时身处何种境地,阿南作为李家的儿郎都不要摇尾乞怜折了脊骨。”
“走吧,阿璃。”掌司站起身来,扫过阿南时犹如看一粒草芥般漠然。
陆璎璃跟着掌司起身,行了两三步时,她忽地轻轻拉了拉掌司地袖角。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阿南救过她一条命,也记得他不因孙红菊的威逼利诱而动摇原则。
陆璎璃很清楚,自己替阿南求情很冒风险。但做人不能没有底线,她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嬷嬷。”她声音清润柔和,不带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叫人容易听进耳朵里。
掌司嬷嬷果然顿足,“嗯?”
“阿璃人微言轻,初入教坊司,本不应多言。但…嬷嬷不觉得阿南正是最适合在教坊司做事的人吗?”陆璎璃斟酌道。
“你想说什么?”掌司嬷嬷略微诧异地回眸。
“若嬷嬷信得过阿璃,今夜阿璃清清楚楚记得常贵和阿南并非同一时间到的,这其中想必有些许误会也难说。”
“有误会又如何?不过一赶车贱民而已。”
掌司嬷嬷对阿南丝毫不敢兴趣,她对陆璎璃反倒意趣浓些。陆璎璃是她见过初入教坊司的官家小姐中最特别的一位,冷静、认命、足够美,最重要的是罕见而可笑的恻隐之心。
陆璎璃抿了抿唇,她好似在薄冰之上,行差踏错都会跌入悬崖。她并不了解阿南,但敏锐如她,从只言片语中窥知了些许阿南的家事。
“嬷嬷方才说,教坊司后厨是顶重要的地方,每日的送来的菜肉关系到坊中一日的饭食。那赶车送菜的人必然要牢靠才是。您瞧,阿南这样沉默的人才不会乱说。”
陆璎璃谨慎开口,“沉默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是个好人却很难得。不比柴炭,若是心怀怨怼在菜中下手脚,姑娘们轻则腹泻重则生病,必然会影响坊中口碑。今夜孙管事要威逼利诱都不能使阿南动摇原则,足以证明他人品正直。而且阿璃听闻他哥哥离世,家中母亲病重,想来是急需要这份营生的,即便在这样的情境下嬷嬷要将他撵出去,也不见他情绪崩溃,足以见不会像常贵一般突然发疯危害坊中。”
“厨房修缮尚需时间,若是一下子将阿南撵走,恐有几日不便。您看,不如……”
陆璎璃句句都是为掌司嬷嬷考虑,掌司挑起眉,“你这样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陆璎璃压下欢喜,状若寻常道:“阿璃这样说已是僭越,一切以嬷嬷为准,嬷嬷自是英明的。”
“罢了,你方才不是也觉得他有苦衷吗。既然你求情,那么便算了吧。”掌司挥了挥手。
陆璎璃扭头对阿南一笑,柔声道:“听到掌司大人的话了么,还不快回去?”
说罢她转回头,掌司嬷嬷伸出胳膊,她乖巧地托住。
掌司嬷嬷噙着抹笑,似是打趣道:“若不是你今日才来,我还真要听信孙红菊的话,以为你们有些什么私情了。”
陆璎璃张了张唇。
“单纯些自然是好的,但没意义的善心只会拖累你。”
掌司嬷嬷敲打道,“你要记得,今日他还能留在教坊司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理由,而是我宠着你,是因着你我才愿意留他。”
“是……”陆璎璃瞬间冷汗泠泠。
教坊司后厨的院落中,人随着掌司嬷嬷远去,昏死的常贵也被带去关押,只留下孤零零阿南和两个平日交接的后厨小太监。
“愣着做什么?高兴傻了?”
名为花生的后厨小太监在阿南面前晃了晃手。花生不过十二三的年龄,每日负责从阿南的车上把菜筐抱下来,虽做着最低贱的活,是教坊司最底层的太监,但他面对阿南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优越感。
阿南垂下眼眸,他记得少时哥哥曾牵着他的手在城隍庙看过烟火。
烟火是多么昂贵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