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木头箱子里除了寝衣,给甲乙等还配备了练习用的服饰。甲等和乙等的稍有不同,领口绣着九朵桃花,衣角暗绣了纹饰。
陆璎璃上好妆容,同昨夜登台时的盛妆不同,铜镜中映出她略施粉黛的面靥,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挽成简单的云髻,整个人显得既清雅又俊丽。
只不过,陆璎璃轻抚上发髻的手顿了顿,柳眉微蹙。昨夜陪同掌司嬷嬷离开,象征甲等的一双金钗还遗落在后厨。但夜太深她不便再回后厨去找,怕是只能等到今日傍晚下课后再去寻一遍了。
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寻出作配的珠花簪上两朵。
送早餐的太监在外头叩了叩门,但并不推门进来。
只听餐盒落地的轻微磕碰声后,太监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刘芳月住得离门口最近,推开门将三枚食盒捧了进来,每只食盒上都有写好名字。她住得离陆琬容近些,就先走到陆琬容的屏风中去。
“呀。秋桂斋的糕饼。”
刘芳月轻叫了一声。
同处一室,屏风只隔绝视线,却不隔绝声音,梳妆台前的陆璎璃听得一清二楚。
陆璎璃微微有些惊讶,因这秋桂斋的糕饼是近几年京城名气最大的点心牌子,与之相应的是价格自然也是天价。
连陆璎璃自己都只尝过一次秋桂斋的雪团子,白白嫩嫩的一小只,外头是糯米香的韧皮子,里头填满奶酥和果酱混合的馅料,十分新奇——那回还是长姐陆琬容及笄礼上的事。
倒不是说秋桂斋真昂贵到连定安侯府也买不起的份上,只是这秋桂斋不招学徒,唯有一对粤地北上的夫妻制作。因此量少难订,多为京城中权贵抢先买走,薄氏也为陆琬容订过许多次,轮不上陆璎璃和方氏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秋桂斋的点心按常理是无法出现在她们这些刚罚入教坊司的新人娘子手中的。
难怪昨夜回来,陆琬容未曾来寻她的麻烦,清晨也安安静静,原是别有造化。
陆璎璃擦了擦唇脂,她与陆琬容没什么姐妹情深,对她的事并不好奇也不曾羡慕。
“少见多怪。”
那厢,陆琬容乜刘芳月一眼,拿过食盒揭开一看,嫌弃地重新盖上,推回到刘芳月手中,“这样的污糟东西也给我用,你拿去吃吧。”
说罢,陆琬容便轻拈起一枚芋头酥放在嘴边,旁若无人地咬了起来。
刘芳月面孔白了白,一跺脚儿将陆琬容的餐盒重重置在桌上。
“我,我,我不,不吃嗟,嗟来之食!”
她的脸皮儿涨地通红,却惹来陆琬容的冷嘲热讽。
“我当怎么不爱说话呢,原来是个结巴。”
这样大的动静,陆璎璃放下手中东西,站起身来。她同刘芳月才刚认识,其实没什么情份在。但这样的场景不免让她回忆起小时候被陆琬容大肆嘲笑的样子。
孩童时的陆璎璃不是个口齿伶俐的孩子,很多时候她几乎无法反击来自所谓“长姐”、“嫡庶”的压迫。
陆璎璃此刻站起来,想帮的不是刘芳月,而是结结实实想替小时候的自己出口恶气。
推开屏风,陆璎璃先是接住刘芳月手中自己那份食盒,边引着刘芳月到自己的屏风里来,边温和同她道谢。
安慰住小姑娘后,陆璎璃拉着刘芳月的手走到陆琬容面前。
陆琬容还在怡然自得地吃着秋桂斋的芋头酥。她坐在那处,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极尽傲慢,如同陆璎璃和刘芳月都是她的丫鬟。
刘芳月不开口,只用眼神盯着陆琬容瞧。
“盯我做什么,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发馋。你么,似乎就是个五品员外郎家的女儿,眼皮子浅点也没什么的。而我的好庶妹好像从来没尝过吧?”
陆琬容笑了起来,扬了扬手上的糕饼。
这并非是简简单单的糕饼而已。入教坊时,所有人的身上都被搜刮殆尽,但入教坊后除了偷、抢,不论以何种方式得到的东西便都是自己的。她陆琬容能弄得来,便就证明比其他人有本事,有倚靠。
“想吃吗,我的好妹妹?你昨夜不是极风光的吗,怎么,你的好掌司大人连块糕饼都不愿意施舍给你吗?”陆琬容站起来,挑衅道,“我看过了,教坊司的饭菜狗都不吃。要是想尝口,求我呀好妹妹。”
陆璎璃冷笑一声,挥起袖子直接将桌上剩余的糕饼全扫到地上。
“你!你怎么敢!”
陆琬容万万没想到陆璎璃敢这样做,得意的模样瞬间破碎,指着陆璎璃的鼻子怒不可遏。
“我为何不敢?你又能耐我何?”
陆璎璃语气平淡,抖了抖袖子,确保上面不沾上点心的渣滓。
刘芳月则完全惊住,望向陆璎璃的眼神满是倾佩之情。
“去告状吧。你能做的还有什么?”
陆璎璃轻描淡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