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令伤口愈合的药力,并不源于她自己体内。
他盯着她腕上的齿痕,辨出了自己口中残留的淡淡药味。
原来这药……
是从他唇齿间渡过去的九芝丹,而并非,是她用了他以为的不堪手段。
沈逍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未曾料到,今夜在囚室听到的那些旧事,会令他情绪失控如斯,以至于毒性起伏,又陷入如今境况。
他目光移向身下少女,见她一双清眸始终殷恳地望向他。意识到他移来了视线,她连忙翕合着因为失血而渐转苍白的唇瓣,有些难掩的怯惧,但更多的是焦灼担忧,试图将手腕压近他的唇边:
“太史令先解毒吧!毒抑则缓冲,你的……你的别的那些问题也就解决了!世上没有什么事值得让你伤害自己,你忍一忍、熬过去,就什么都好了!”
女孩高举着手腕,莹白面庞透着殷恳与担忧,抬起的腕间,暗红的血顺着掌心蜿蜒而下,宛若夜色中一幅瑰丽诡魅的画作。
沈逍闭上眼,摈抑住脑海里再次涌现的斑驳陆离。
别的那些问题……
真的,也能解决吗?
倘若这世上没有宋洛溦,没有她从小到大无数次的“忍一忍、熬过去”,那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能少了那无尽的犹豫与纠结,早早地了断一切!
不是吗?
沈逍阖眸良久,半晌,缓缓睁开,视线扫过匕首静躺的屋角,静幽幽停歇一瞬,又慢慢移回到女孩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难懂,隐隐蕴着一丝洛溦无法理解的自嘲与自艾。
她来不及考虑其他,忙又将手腕朝沈逍凑近:
“我求求你了,快解毒吧……”
沈逍目光凝濯。
片刻,伸出手,压盖住了女孩那双过份明亮殷切的眼睛。
洛溦吃了一惊,正欲反应,忽又感觉沈逍的另一只手扣入了自己指间,将她渗血的掌心举至嘴边,轻轻舐过,继而移向她的手腕,张开唇,低头用力吮了上去。
他终于,肯配合了?
男子带着濡湿微凉的唇舌,带出夹杂着痛意的颤栗感,令得洛溦一瞬僵滞。
但她始终记得,自己一家大小的命运皆牵系于他身上,只需他肯解毒,安然无恙地活下来,那便是好的!
洛溦放软了身体,由着沈逍扣着手,忽略痛意,予取予求。
时间一点点流逝,失血的肢体,渐渐愈发的冷,思绪也开始变得飘忽发散起来。
这一次,对她来说,属实是亏大了。
从前只是跟沈逍换血,好歹还能回收一些,眼下纯粹是单方面地白白献血,而且最初割开手腕,找不准喂血姿势时,还喷溅浪费了许多。就算刚才得他帮忙解围,欠了再大的人情,也该两清了吧?
还有她原本打算跟他谈的那件事……
他杀她的心都有,也显然不信冥默先生的姻缘之说,那那件事她提不提,结果都一样。
但,看在她一直任劳任怨为他解毒的份上,解除婚约之后,或许……能帮忙保下她父亲的一官半职,不让她爹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还有这次喷了那么多血,补偿一点药材银子,也不能算她贪心是不是?
玄天宫的医师用药讲究,照他的方子来用灵芝、鹿茸、藏红花的话,至少可以要上百两银子。等拿了钱,她再改用自己的药方,换成当归、红枣什么的,赚个差价,说不定就能在越州的小镇上买处小宅院了。
到时就算她爹闹起来,赶她出门,她还能跟宋昀厚回越州,兄妹俩一起做点小生意,也是能过活的……
洛溦的脑海里,浮现着各种兄友妹恭,齐力发家致富、攒银子的画面。
可白亮亮的银子,不知怎的,竟一点点变得晦暗模糊起来。
她浑浑噩噩,泛冷的四肢渐渐没了知觉。
努力想撑开的眼皮也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沈逍抬起了头,一双清冷墨眸,眼神深幽的看不见底。
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意识一暗,倏地瘫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