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纷乱的心绪而慢条斯理说出来的话,紫英的心幽幽往下沉。
“长庆二年,七王叛乱,占据了京兆尹府,烧毁了几间屋子,其中便有昭宁三年至昭宁五年的户籍文书。次年,朝廷到处索拿琵琶川余孽,风声极紧,当时负责户籍的书办有一位出身琵琶川的小妾,你们便找到他,伪造了户籍文书,上面写着你们的祖父母是昭宁四年入的京都。那书办以为没有了留档,便再也查不出来。
“只可惜他不知道,昭宁四年,白昌公因为得罪了宰辅于珪而被贬谪到京兆尹,遭贬后他愤世嫉俗,所有的文书都不愿签名,而是在上面画一只乌龟,以讽刺于珪。这件事曾在朝中引为笑谈,第二年,于珪便找了个借口把他贬到阳山县去了。
“书办为你们伪造的入籍文书上,并没有画什么乌龟,具的都是白公的大名。这不得不让人生疑。我花了一番功夫,才查到那书办小妾的出身,再结合他在京兆尹的时间,很容易就推断出你们的来历。更何况你们家还保留着敬奉尊者鸡头的习惯,这个可不好,落在有心人眼里……”
顾宣一边说一边烤着匕首,待刃尖隐约可见红色,他拿起一旁的酒壶,往上面一泼,“呲啦——”,刃尖上冒出了一股青烟。
“只是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你们是如何得知她身世的?此事乃绝密,便是她,嫁到顾家之前也是一无所知。按理,你们这伙东躲西藏的丧家之犬不可能得晓。而且从你们所作所为来看,一定有一位极厉害的首脑,居然有通天之力,可以把你送入宫中。可我将你们都摸排过,找不到这个人。不过不着急,我迟早会把他找出来的。”
说话间,顾宣已经烤好了匕首,并煮好了一应器物。估摸着先前喂下去的麻沸散开始起效了,他走到床前,冷声道:“还不来帮忙?想看着她死掉吗?”
紫英如梦初醒,急忙爬起来净了手,走到床前,不知所措地看向顾宣。
顾宣平静地看着其华,然而那平静底下,又似乎有惊涛骇浪。
紫英一咬牙,将其华的裙子掀开,再剪开她的亵裤,轻轻解开了包扎着伤口的白布。她的伤口靠近大腿根部,伤口已经腐烂,还流着脓汁,煞是吓人。
“按住她的膝盖。”
紫英爬上床,紧紧地跪压着其华的膝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顾宣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匕首缓而有力地刺入其华伤口旁的肌肉中。虽然服了麻沸散,其华仍疼得腿一颤,醒了过来,眼神涣散地看着顾宣。
顾宣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柔声道:“有点疼,你忍一忍。”说罢手腕一旋。其华顿时全身一阵剧烈的颤栗,可白布已将她牢牢捆绑住,她唯一能动弹的只有脑袋,她将头高高地昂起来,双眼瞪得极大,嘶叫声堵在喉咙口,然后眼一翻,痛晕了过去。
紫英闭着眼睛,泪水不停地往下流。
顾宣飞快地剜去其华腿上的腐肉,紫英甚至能听到匕首深入肌肉时发出的“嚓嚓”声,几乎要呕吐出来,眼泪不知不觉间流满了面颊。
顾宣不停用煮沸过的白布吸去涌出的鲜血,待将腐肉彻底刮干净,他十指如飞,迅速地将伤口缝合好,剪断丝线后厉喝一声:“药膏!”
紫英哆哆嗦嗦地捧上药膏,顾宣急速地将药膏贴在伤口上,这药膏经过煎熬特制,不仅能消毒生肌,还极具粘和力。顾宣再环绕着其华的大腿缠上布条,连缠十余圈后打了结,最后压了个米袋放上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紫英往地上一瘫,只觉手脚再无一点力气。
顾宣看着晕死过去、面如金纸的其华,沉默良久,极低地说了一句:“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给云臻交代……”
顾宣解开绑带,小心地抱起其华,将她挪到床中间,又为她盖上被子,才到铜盆里净手。他瞥了一眼仍瘫坐在地上的紫英:“军中这种事很常见,你连这个都看不得,还想着要翻案?”
紫英听到“翻案”二字,哆嗦着爬起来,跪在顾宣脚前不停磕头。
“你不用求我。”
顾宣抬头望向窗外,此时大雪仍在纷纷地下,将窗户冻得一片银白。
“求老天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