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读大四的时候,她弟弟读高二。
江禹洲成绩很不好,高一下学期的几次考试,所有学科的分数加起来,连两百分都凑不够。
高二新学期开学,有艺考培训的机构在校外发传单,不知怎么了,江禹洲就突然跑回家说要转成艺体生,学美术。
家里人都不懂什么艺体、艺考之类的,便让江月跟学校老师打电话咨询。
咨询完,江月给出了很客观的建议。
如果美术学得好,是可以凭艺考去到理想的学校。可是学美术并不是逃避文化课的借口,不用心学,照样考不上大学。
江月的话让江禹洲翻脸了,吵着说是家里人在耽误他的前途。
父母心疼儿子,随即满口答应。
十多万的集训费,家里说拿就拿,还说等到艺考结束,会给江禹洲请一对一的辅导,专程提高文化课成绩。
明明家里最近几年做生意赔了不少钱,但他们还是决定,就算是借钱和贷款,也会让弟弟学美术。
一番话下来,江月觉得自己特别难堪。
她依稀记得,她高中时数学成绩不好,跟家里说想去辅导班补补课,家里只说自己好好学就行,去辅导班还浪费钱。
她上小学时,班里的很多同学都会去上兴趣班,学唱歌跳舞和各种乐器。
别人都有可以展示的特长,她心里羡慕得不得了,她跟家里说她想去学吉他,家里只说没钱送她去学。
记忆中,家里似乎也没有穷过,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弟弟说要去学跆拳道时,他们第二天就能带着弟弟去报名,弟弟脚上的鞋子是几千块钱一双的。
可是,为什么每次她需要家里的时候,他们都说没钱。
大概,没钱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没爱才是答案。
五月中旬,江月正忙着准备毕业论文的答辩,忽然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是家里打来的。
母亲说镇上一个卖家电的老板相中她了,想让她做儿媳妇。
“我跟你说啊,那家人可有钱了,家里好几辆车,还在市里买了两套房呢。”
“你要是嫁过去,可一点都不亏。”
“你也不用操心工作了,进门就享福,再生个孩子,以后你这日子就更好过了。”
“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马上就毕业了,也该是时候定下来了。”
争辩无用,顽固的思想不是几句简单的话语就能改变的。
江月默默听完,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毕业典礼那天,很多同学的家长都来了。
他们有收不完的花束,拍不完的照片。
只有江月,孤零零的一个人,穿着学士服游荡在操场,偶尔被陌生的同学拉住,让她帮忙给拍个合照。
她接过手机,看着画面中欢笑的一家三口,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
那一刻,她像什么呢?
像乞丐,像流浪狗,像没有糖果吃的小孩。
在这样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她依然无人在意。
在这场热闹与欢喜中,她守着一个人的孤独。
江月讨厌她的家人,讨厌身边的人。
那么,走吧?逃吧?
反正也没人在乎,去哪里都无所谓吧。
生性懦弱的江月,生平第一次有了这样大胆的念头——她要走。
要一个人走得远远的,让谁也找不到她。
拨穗结束,江月回到宿舍收拾行李。
所有的教材和课外书早就被江月按斤卖给了学校里的二手书店,其他的零碎物品,一半在毕业生跳瘙市场上卖掉了,另一半丢到了宿舍楼下的垃圾桶里。
能带走的东西不多,一个大号的行李箱,一个编织袋,一个背包,足够装下她所有的家当。
再去辅导员办公室领完学位证和毕业证,去一卡通服务点注销掉校园卡,去学生公寓管理处交还钥匙,就能出发了。
江月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她背着包,提上行李箱和编织袋下楼。
夜幕降临后的校园依旧热闹,路灯光照着一个个步履匆匆的影子,操场上有乐队在唱歌,歌声和欢呼声传了很远很远,校门口外卖存放点堆积的花束,不知道在等着谁和谁。
一切的一切,都将远离了。
江月坐上了一趟开往两千公里外的列车。
没有任何计划,全凭着直觉和心意前进。
硬座坐得人腰酸背痛,江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其实该去买个卧铺才对。
可一想到要穿越好几个车厢去排队办理补票,江月就不想动弹。
心情不好时,她不想跟人讲话,也害怕跟人讲话。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