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爪都放凉了,还吃什么吃?”
江亭钰端着“虎皮抓钱爪”送至客人面前,就听得这一句。
刘二是码头搬工,高头大马一身腱子肉,平日便爱四处占便宜,遑论这种新开张不敢得罪人的小摊。见眼前小伙计秀气可欺,便借题发挥起来。
江亭钰瞄了眼冒热气的鸡爪,虎皮酥软油亮,浸在红油汤汁里,虽不似刚出锅滚烫,这热度入口却刚好。
“客人再说笑,才真要凉了。”他把碗往桌上一放,姿态竟比对方从容,摆明了的嫌弃。
他虽不管家里生意,这种把戏却见得多了,无非蹭个名目,想占人一顿便宜。若店家怕事退让,免了饭钱最好,若争执起来,顾客总不会吃亏。
刘二没唬住对方,还被奚落一句,恼羞成怒:“什么态度!纪老板,管管你的人!”
这一嗓子嚎出来,引来街坊目光,不多时竟围了一片人来。
江亭钰脸上一阵青白,眉轻轻皱起。
刘二正操着大嗓门指着他的鼻子骂。若在平日,他指定要这不识抬举的地痞跪下来求饶,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纪潇在江亭钰把鸡爪扣上对方脑门的前一刻及时赶到。
“来嘞来嘞,这是怎么了?”
她笑得面如春风,手里却操着一根又粗又沉的擀面杖,信步上前将江亭钰拉到身后,一副护犊子的架势。
刘二这回也没唬住人,倒被她的气势压得一愣,戒备盯住那根擀面杖:“你……想干什么?”
纪潇佯作恍然大悟,擀面杖往桌上重重一放,在刘二心上撞出沉闷的一响:“诶呀,瞧我,顺手就拿过来了,您别介意!”
“这炸过的鸡爪太烫了上火,凉一会儿正合适呢。不过您不喜欢,给您换滚烫的就是了。”
不等刘二回应,她大方端过碗,一抿脱骨三两口解决完软糯鸡爪,吃得满街飘香,不忘向街坊科普:“平日我卖给大伙的,都要特意凉上一会儿呢,吃太烫了舌头容易起泡。”
江亭钰嘴角快压不住了。
纪潇在他“噗”出来之前使个眼色,他会意地乖乖去锅里捞了一碗滚烫的来,端到刘二跟前。
“这碗够烫,您尝尝。”纪潇盯住刘二,皮笑肉不笑。
“……”众人注目,对方热情有礼,刘二若拒绝,只怕便宜没占上,给出去的铜板都捞不回来。
纪潇看他艰难地吃完了鸡爪,脸都涨红了,想来那条骂人的舌头这会儿不太好受。
她便转身训江亭钰。
“小玉。”
“哥哥?”他站过来。
纪潇苦口婆心:“就算你是好意,但怎么能左右客人的喜好呢?道歉。”
“对不起。”他乖乖软软地出声。
睫毛撩起,看向刘二的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他生得白净清秀,方才15岁的年纪,一看就单纯稚嫩没什么坏心思。分明一片好心,低着头老实道歉的模样惹人怜爱,围观人群迅速偏袒于他,对刘二指指点点。
刘二:“……”一个窝里出不来两种人,纪家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恶劣!
刘二灰溜溜走人后,街坊四邻围过来跟纪潇打听江亭钰。
街对面卖水果的廖大娘先前就想给纪潇说媒,这会儿又盯上了江亭钰,热情缠着纪潇问何时多了个小伙计,前些日都没见过。纪潇只好说,是远房弟弟来暂住,非要问名字,她便答“纪小玉”。
江亭钰直到回屋嘴角还噙着笑。
他活了十五年,教训过人,也被人教训过。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护他,给他出气。
“纪小玉?”
纪潇端着粥和煮鸡爪进来时,就见江亭钰笑盈盈看着她。
见她不理,他自顾自点头:“是个好名字。以后,我就叫纪小玉了。”
纪潇叹:“小公子,打哪儿来?”
江亭钰接过粥碗,小口舀着喝:“宁州。”
米粒软糯,猪骨香像山栀子在舌尖盛开。
奶白色的粥里卧着一根煮得软烂脱骨的鸡爪,爪尖已剪去了,白嫩嫩的肉挂着骨头,在热雾里弹动,闻着鲜香扑鼻,吃着脾胃生暖。
他抿下鸡爪肉,鲜得眉毛快化掉,“本想盘个铺子做生意,可惜马车被劫,钱和行李都被山匪抢了。”
宁州?纪潇想,这倒是巧了。
“公子日后,有何打算?”
她才刚问出一句,江亭钰嘴一顿,目光像沁满水的星子从湖里捞出来,可怜极了:“恩人哥哥……我没地方去。”
她还没张口,他又道:“也不想回宁州。”
纪潇:“……”她的话都被堵死完了。
江亭钰见她沉默,便放下粥碗,语气柔软地央道:“我能留在这么?哥哥救了我的命,我总要报答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