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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里的白炽灯亮得晃眼,连带头脑都跟着眩晕。
这是一个冰冷的雨夜,备班的杰克·安博路修探员从被传呼机叫醒起就开始在困顿和寒冷中挣扎。
学院里的教官总会说,强大的信仰和执念能驱散劳累和苦楚,关键在你是否有为之付出一切的觉悟。他做这一行已足够久,涉过险境、受过拷打,当过出生入死的英雄也差点在子弹下作狗熊。这些经历终为他挣来“资深高级探员”的头衔。
当你成了这一行的老人,你会发觉教官讲的都是假的。信仰、执念、坚持……和同类别的其他许多词语,是支撑你在绝望中求生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绝没可能减免你的负担、疼痛和生不如死。希望,是无边绝望里的放大镜,让你加倍体验每一种折磨的难熬却又不得不捱过的漫长。
审讯室里明晃晃的白光让杰克再次想起记忆中那个地窖里不灭的、颤颤巍巍的黄光,和灯光下满身浴血的自己。上司、、同僚、心理医生,所有人都以为他彻底从那次经历里康复,可事实是那种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体验注定会成为一生的梦魇,而人所能作的仅有拼命从深渊边逃离。只有不断跑、不断跑……
杰克身边的年轻人正在负责问询,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打量桌对面和自己一样安静的女人。在刑讯里保持沉默是太多人的目标,但太多人办不到。他自己也不能例外。
她不一样。
见到她的第一眼,杰克就知道。辗转多少个小时,从北欧拉回美利坚,从警局到调查局又被神盾局截胡,没有困倦、没有惊恐,对座的她神色是和他手中资料册上精心拍摄的职业照上、如出一辙的平静。仿佛什么都已不在乎,又仿佛什么都在预料中。和她同批抓来基地里的工作人员不少已吓到崩溃。
她还那么平静,她是那样年轻。
不足三十岁的姣好脸庞上还有年轻人的分明线条,像带着刺,却又绵绵融在骨里,无从下手。白炽灯下她的面孔有些过分白,发尾没擦看的水渍还沿着轮廓往下淌,大约是在冻雨里失了血色。她没有唤冷,也没有哆嗦,那会给他们利用的机会。杰克深知,他猜她也了如指掌。
那么年轻的人怎会误入歧途。他替她不值,不值在这一条路上荒废一生。
她总会不时活动一下手腕。搁在桌沿的一双手,腕间还能看到手铐的痕迹。然后有一滴水珠落在腕间。她轻轻皱了下眉。这是自她来到这间审讯室后到第一个表情。杰克希望那会是突破口。
可她只是抬起手对着审讯室的那面镜子摆弄长发。那其实不是镜子,是一块单向透视玻璃。外面的人正盯着屋子里的一举一动。很多人。
那样的排场说实话让杰克有些吃惊。资料册上并看不出这个被叫作莱纳的女人不寻常的来历,除了过分年轻。但作为一个资深探员他太明白有些问题适合烂在肚子里。不论她是什么人,外头那些又为了什么聚集,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撬开她的嘴。
安博路修探员张了张口却没问出一句话。
对着单向玻璃摆弄长发的她的神情,似是揉合了怀念、遗憾和其他许多种的复杂——她像是在透过那块看不见的玻璃看玻璃后的那群人。她莫非知道有谁来?又或是在等着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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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看起来你也不像是会给回应的样子。”杰克拍了拍搭档休·克里斯托弗。年轻人眼里的斗志和失落、热切和正义像极了自己当年才从学院毕业时的模样。可刑讯好比正义本身,越浓的热血越容易被对方的刀枪不入当头浇一捧冷水,“不如换种方式,我们也不假惺惺问你基地里到底在实验什么,开门见山,你说说看基地里的宝贝——编号703的变种人,去哪了?”
得亏27号特工,让他们在交锋中不至于亮不出一张牌。即便如此,杰克心里清楚,情报仍寥寥,比起筹码,审讯的成败更在于诈。诈的时机和寸头拿捏稳了就是胜。杰克露出游刃有余的招聘笑容,仿佛志在必得。他的年轻拍档也在转瞬间重新被鼓舞。
单纯的年轻人。他大概还不知道,这一次抓捕行动,神盾局付出了多么高昂的代价——和85号特工同行的主力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最高级别的保密行动,7级特工罗曼诺夫和弗瑞局长亲自参与部署,听起来简直是万无一失的保障。结果错在了前提,错在了谁都没有预料到埋得那样深的85号业已暴露,更没想到他们设置了电话炸/弹。
据说,85号到最后一通电话正是打给了眼前的女人。
703号到提及使她终于舍得从镜子上收回视线。平静的、漠然的目光便那样没有畏惧、没有情绪得对上杰克隐藏在自信表象后的打量。
“703号?他不在吗?”语气里有微弱的困惑,“他难道不该被你们一道打包到了纽约?”
“他本应该的。可我们对清单的探员,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杰克配合道,一时摸不透她困惑里的真假。
“是嘛。”语气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