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结束后,漫长的国庆假期来了。
晚稻已经由青转黄,远远望去像片金黄的海洋。放学回家的时候,他们沿着小路像鱼儿一样从这片温暖的海洋里穿行而过,上岸的时候,身上总会带着干燥的稻禾味。
国庆第二天,北栀家种的水稻要收割了。大姑姑和大姑夫早在前一天下午就让朋杉带着弟弟妹妹去外婆家,他们第二天清晨再骑摩托车上来帮忙。
晚上的时候停电了,电视不能看,他们就在奶奶的房间里点上蜡烛,披着被单戴着枕帕,哼哼哈哈,在两铺床之间跳来跳去,学电视剧里的神仙斗法。
疯累了,他们就缠着坐在一旁缝衣服的奶奶讲一些乡野村间流传的妖怪传说。
虽然听了很多遍,却还是听不腻。
北栀拉开窗帘,窗外一片漆黑,寂静的院落里只听得见虫子的低鸣声。
房间里烛火被流动的风揉得有些发痒,左摇右晃牵动着墙壁上人影的动荡。它在明净的玻璃窗上映出自己摇曳的身姿,也在每个人的脸上涂上了一层明黄的光彩。
奶奶给他们讲了狐狸精在太阳雨下娶亲、北斋山上那两条人鱼、隔壁村里锁龙井里水龙咆哮的故事,叮嘱他们在屋檐下不能撑伞这样才能长得高、去山上捡蘑菇时要小声说话不然蘑菇受到惊吓会长出两只脚跑掉、如果碰到狐狸黄鼠狼做出人的姿态讨封开口问他们像不像人时一定要说像人,这样才会有福报……
这些故事在北栀长大后回想起来都很平淡,有些甚至没头没尾,没有起承转合,也不会跌宕起伏。
可恰恰就是奶奶讲的这些故事,在那样寂静的夜里,点燃了他们想象世界里的仙女棒,璀璨的星火喷洒飞溅,在他们的脑海里印刻下深刻的痕迹,撑起了那样美好的童年。
以至于吹熄了蜡烛,他们还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想象里,有点睡不着。
北栀和表妹朋雪睡在一起,朋杉姐带着弟弟朋雨睡在对面小姑姑的床上。
窗外的月光涌了进来,他们又悄悄说起了话。
不知不觉间,哈欠连天,话语也开始变得轻盈,像风一样没有重量。月光洒进了他们的想象里,演化成了梦。
梦里,北栀见到一只被她穷追不舍在山林里哇哇乱叫撒腿奔跑的蘑菇、目睹了敲锣打鼓抬着大红轿子的狐狸迎亲队伍……
第二天清晨,大姑姑和大姑夫很早就开着拖拉机上来了,轰隆隆的声音把他们从睡梦里震醒了。
吃完早饭后,爷爷和大姑夫把放在二楼杂物间的打谷机抬了下来,放在院外的拖拉机上。大姑姑拿了一捆装稻谷用的蛇皮袋,又用磨刀石把家里几把镰刀磨锋利,奶奶把早就备好的茶水茶点饼干放进了竹篮子里。
农具和茶点都收拾好了后,他们戴上遮挡太阳的米色草帽,系好帽绳,拿起镰刀坐上大姑父的拖拉机准备去田里收割稻谷。
几个小孩子也闹着要坐拖拉机跟着去,大人们不让。
“天太热了,不要去田里了,割禾割得身上会痒,就在家里玩。”奶奶软言安抚道。
大姑姑看着朋杉叮嘱道:“杉杉,你在家带好弟弟妹妹,别让他们出去乱跑,中午别忘了做饭。”
“知道了妈……”朋杉不耐地点点头,“你们快走吧,再不走朋雨又闹着要去。”
大人们走后,朋杉带他们给院子里的花草浇了一遍水,然后在客厅看了一上午的电视。
中午的时候大姑夫用拖拉机拖回好几包稻谷,爷爷他们紧随其后。
大人们齐心协力把稻谷搬上了天台。
午休过后,下午三点多,奶奶他们又要去收割另一块田的稻谷了,因为两块田隔得不是很远,所以脱谷机就放在地里。
大姑姑提前和他们这群小兵小将打了招呼,说要去田里就迟一会儿,等到下午五点钟没那么晒再去。
大家都很想去田里看看,好不容易挨到了五点钟。戴好草帽,他们几个人手拉着手,浩浩荡荡地向田里进发。
到田里的时候,原本大片的禾稻已经割得只剩下一小块了。大人们弯着腰左手握着稻谷的茎杆,右手挥舞着镰刀,手起刀落,稻谷就在手里断了气,垂下了结满稻穗的脑袋,地面上只剩下小半截光秃秃的“残躯”。
北栀和弟弟妹妹们都觉得有趣,想下去割一下水稻,但奶奶只给了姐姐一把镰刀,不让他们割。奶奶担心他们割到手,说要等他们再长大一点才可以干这个活。
大姑夫见稻谷没剩下多少了,开始操作打谷机,轰隆隆的声音一下子把他们都吸引过去了。家里这个看起来有点笨重的木质打谷机长得像是木船上盖了个三面墙的小房子,没墙的那面有个大大的“嘴巴”。
爷爷和大姑父把一捆一捆的稻谷往打谷机的“大嘴巴”里送,边送边踩下面的踏板,身体上下颤动,像坐在跷跷板上一样。
打谷机外边的齿轮在不停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