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号,星期四,离中考还有四天。
灼热的阳光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晒得人头晕脑胀,没有风的闷热天气,夏蝉喧嚣个不停,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毕业奏响离别的乐章,但众蝉齐鸣的交响乐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烦躁。
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硕大的云朵,北栀边走边看,朋杉从发下来的考试工具袋里掏出透明的白色垫板,一边扇风,一边提醒她注意脚下,别摔倒了。
北栀今天去姑姑家,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跟家里说了。
姐姐的学生时代要结束了,以后不管是去上学还是去打工,她都不可能再在下午这个点跟姐姐去姑姑家,走这条放学路。
所以且行且珍惜。
“姐姐,你们中考是在学校考还是去城里考啊?”北栀收回看云的目光,抬头看向朋杉。
“在学校考啊,就像平常的考试一样,就是严了点,考完了我们就毕业了。”朋杉轻描淡写地说。
“你紧张吗?”北栀问。
“没什么好紧张的,考完了就解脱了。”
终考铃一响,初中的这几年时光就划上了句点。
朋杉压根不喜欢读书,也不在乎这句点划的完不完美,她只希望这划上的句号能够是个真正结束的句号,不要再变成逗号了。
“姐姐,你毕业以后还读吗?”
朋杉嫌弃地摆了摆手,“不读了,我准备去广东打工。”
北栀有点不舍。
“一毕业就去打工吗?”北栀追问道。
“等拿了毕业证后再去,还可以在家待一段时间,到时候拿到毕业证了再看,看到时候是跟着村里的一个堂姑去惠州,还是去广州找小姨。”朋杉语气轻松,眼神向往。
“姐姐你为什么不去读高中?”北栀还是很希望姐姐能继续读书。
朋杉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的白云,她惆怅地叹了口气,“你觉得你姐是读书的料吗?我们班没几个能考得上高中,学校能考上高中的人很少,基本都是重点班的,南楚和乔燃还有希望,我就算了吧。”
北栀不想姐姐去打工,那样要过年才能见面了。
“姐姐你去读职中或者技校吧。”
“读技校职中没什么用,浪费钱,不想读书了,读烦了。”
“那姐姐你去打工了,我们就只有过年才能见到了,就和小姑姑一样。”
还没有分别,只是预想一下未来就已经让她开始不舍了。
“是啊,只有过年才能回来了。”朋杉也有些怅然。
“但没办法啊,毕业了,肯定要找工作赚钱的,”朋杉看着稚气未脱,还依赖着她撒娇的妹妹,心里也有点不舍。
她揉了揉北栀的头,安慰道:“没事的,我想你们了我也可以请假回来,到时候给你们买好吃的。”
“嗯。”北栀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抵挡内心的失落。
现实和想象的事不一样的,她知道,小姑姑以前也这么说,但是上班进厂了,也不是想请假就能请到假的,请假会扣工资,有时候还要被迫加班,不加班就赚不了多少钱。
她的亲人像候鸟,有的候鸟半路遭逢意外,再也不能返航,有些候鸟可以返航,却是一年一次,短暂停留后又飞向远方。
没人可以永远站在十字路口,长大意味着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离开家去走自己的路,就算不想走,属于你的路也会铺展到你面前,自不自愿,都要踏足。
一代又一代人,就这样,分流后被各自命运裹挟着向前走,再也没办法回头。
北栀站在离人生第一个分岔路口很远的地方,看着她身边熟悉的人选择了不同的路。
她无力留下任何一个人,但她想伸出手跟他们告别。
所以第二天,北栀站在了中学部的校门口。
她想等一个人,想和他一起放学回家。
北栀有些紧张地用手捂着胸口,听着胸膛下的心脏一下下跳动。
她刚刚拒绝了皎皎一起回家的邀请,说要等南楚她们一起走,可其实她真正想等的人是北乔燃。
为什么不敢坦诚呢,她鬼使神差地也说不清楚。
北栀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用脚尖轻轻划着眼前的水泥地。
在此之前她想过很多次和乔燃一起回家的景象,但却没有一次实现过,能够回想起来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乐平的那个大雪天。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等到乔燃哥哥毕业了,他的世界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北栀希望今天能够顺利地实现自己的愿望,
但她尽量压抑着自己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因为希望在她身上永远奇妙。
她验证过了,当她越不抱希望,越觉得一件事情不可能,越想着事情最坏的结果时,事情就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不可能变成可能,不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