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从中东回的欧洲。那里现在战火纷飞,与歌舞升平的北美是两个世界。
旅途中,她曾在一座破落的村庄停留数日。村口有一株已经枯死的沙棘树,一个阿拉伯女人每天怀抱婴孩站在树下。
女人穿着传统的波卡罩袍,看不出年纪。可谁都看得出她是个称职的母亲,小心翼翼的为怀中襁褓挡去风沙,嘴里轻哼着不知名的阿拉伯语歌谣。
艾莎远远地望着她,猜测她或许在等自己的丈夫。又或许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只是女人还不知道。
她漫无边际地猜想着,突然觉得以后就这么一直守着这个陌生的女人也很好。这里太乱,一旦发生什么事,女人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女人的生活单调而枯燥。每天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以同样的姿态等在树下。
直到某天村外传来响动——并不是她的丈夫回来了,那是车轮碾磨黄土的声音。
战乱的地方不会有什么现代文明,这种钢铁的机械运作声只可能来自军方。
一辆斯特莱克轮式装甲车正缓缓驶来。看到军车上的星条旗时女人的脸色突然变了,就像一场美梦被猝然撕碎。
她歇斯底里地嚎叫起来,凶狠的把怀中的襁褓掷到车身上。
软软的襁褓无力地撞击钢铁、又一路滚落在地,露出真容——那是一具婴孩的尸骨,已在长久的曝露中干瘪风化。
她突然了悟。原来女人日复一日站在村口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她是在等一辆美军的军车经过。随便怎样的车都好,她不会说英语但她认得美国国旗。
原来她既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只是一个疯掉的可怜女人,抱着一具小小的尸骸站在枯死的树下,口中唱着那些再不复回的旧光阴。
做完这一切后女人与在车顶瞄准她的美国士兵遥遥对望。短暂的沉默后士兵松开扣住扳机的手指,彼此间目光麻木。
最后女人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她没有去捡那具小小的尸骨,只是任其被埋覆在黄沙之下。
艾莎很想为她做些什么,但很快又被巨大的无力感淹没。
她能做什么呢?是把那一车美军全部杀光,还是对女人说你和我走吧我带你去欧洲,在那里你能获得一个难民身份,从此过上好生活?
那群士兵只是偶然经过,不一定就是造成她不幸的元凶;
她的家都没了,又哪里来的好生活?
她什么也做不了,最后只能目送女人一步一步的走远。
之后她自己也该离开。可突然觉得那么疲倦,疲倦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
校长说要一直向前走,不回头。
现在黑王已经死了,屠龙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接下来的路有多长,她还要一个人走多久?
艾莎茫然地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慢慢地缩回沢田纲吉怀里,就像小动物窥伺巨大的世界,因为警惕,所以只敢露出一双眼睛。
“有时候感觉自己在玩RPG游戏一样,”她轻声道,“以前只要一门心思推主线就好,什么都不用想。现在最终boss轰然倒地……突然就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但我想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些事是我能做的——有些游戏不就是么,打完主线还有一大堆支线。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要玩家自己去找。”她继续干巴巴地说道。
又是这样,这种好像把自己和这个世界疏远隔绝开来的话。
沢田纲吉垂眸,他想到以前艾莎曾和他说起的那篇有关孤独感的论文,当时女孩似乎无法体会‘孤独’这种情绪。
……大概是真的无法体会吧?可并不是因为那些实验,只是长久以来习惯于一个人待着。
很久以前他也有过相似的感受。那时老是被排挤在人群之外,总觉得这个世界很热闹,但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因为欠缺某种‘活着’的真实感,所以反而不会觉得孤单。
他们一起陷入沉默。无形中沢田感到有股力量正在积蓄,等艾莎再开口的时候,连空气都变得酸涩起来。
“但其实,”她犹豫着说道,“其实我以为‘推完主线’这个游戏就结束了,或者在那之前就会结束……纲吉君明白我的意思么?”
她说得很小声很小声,而且非常隐晦。小心翼翼到近乎胆怯,像是担心会惊扰到某些沉睡的鬼魂。
然而沢田纲吉并未显露出多少吃惊,从先前的话语里或多或少能知悉她的想法。
她这样的反应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想法不知好歹,连单纯的曝露都显得罪恶。
所以不能说也不能想,只能偷偷埋藏在心底,任其逐渐生长成一种庞大茂盛的隐痛。
“……艾莎没想过自己会活下来,是么。”他这么轻声道。
这话说得直白笃定,带着一种淡淡的悲伤。就好像他也曾到过相似的境地,所以在他面前并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