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气弹击中的话,脑海里会出现自己最后悔的事。
直到子弹破空而来、射进脑门的那一刹那,艾莎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她一直误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原本以为“让人知道自己最后悔的事”就是死气弹的功效,可万万没想到……指的其实是‘人生走马灯’啊喂!
一声不算清脆的响动,那是子弹打穿颅骨的声音;
她能感到血液沿着脸颊轮廓滴流到下巴上的轨迹、整个人也因巨大的动能冲击而向后栽倒……
死气弹并不是什么玩笑般的产物,而是正儿八经的实弹。
艾莎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个事实。
她刚刚被实弹射穿了颅骨——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人生的前二十年如电影胶片般从身体里弹射出来,又在眼前飞速旋转,发出“咔嚓咔嚓”的滚动声。
每一帧都刻骨铭心。那是她的大脑在发出自救预警。
拉扯着她的无数双手;女人逆着光的模糊的脸;蛇行的锁链、惨白的天花板和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男人漆黑的西装下摆;绿荫与指缝间漏下的阳光;隐没在树木深处的二层小楼;黑暗中缓缓睁开的黄金瞳;镂花窗边轻声哼唱的女孩,炖着银耳羹的小锅“咕嘟咕嘟”冒出的白色蒸汽;铁路,霓虹,很多人的笑脸;蛇形尸守大张的嘴与尖牙;自海底缓缓浮出的巨型白骨……
黄昏时分的尼伯龙根,冰封的海面与倾塌的铜柱。
眼珠微微震颤。她本以为这次又要在血与骨中沉浮很久。
但是没有——那些画面飞快地闪过了,快得让人来不及伸手捉住。
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阳光。呼吸间的海风。蔚蓝色的天空澄明如水洗。
褐发青年自陌生街道走近,笑容清浅温和;公寓暖黄色的灯火,她呆坐在阳台,整夜整夜听着潮声;他们生疏的拥抱,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与逐渐收紧的手臂;巨大水晶吊灯下的旋转,他无奈纵容的眼神;隐隐含怒的眼神,温暖的怀抱与低沉柔和的劝慰;月下交握的手;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挺直的背与落寞的影子;船底她主动握住的手;矗立在墓碑前的背影;混乱交错的呼吸,还有他近在咫尺的暖棕色眼睛。
她看到很多很多的沢田纲吉。
看着看着,突然就感到眼球发酸。
原本是为了逃离才开始的旅程,现在却仿佛已经抵达安宁。
原来战争结束后,不知不觉又走出去这么远。
可是糟了。她又想。都已经回忆到这里了,但她好像还是没能想到任何‘后悔的事’。
不想死是肯定的。只不过也想不到沢田形容的那种、不做完就死不瞑目的‘悔恨之事’。
走马灯的间隙之间,她用涣散的余光捕捉到了现实中的沢田纲吉。
他还站在原地,一只手向前伸着,稍稍显得有点可笑。
除了担忧和慌乱,他脸上的表情甚至夹杂了丝丝缕缕的恐惧,完全不像个Mafia首领,反而让她想到落水后刚被打捞上来的、浑身湿漉漉的小狗。
……如果就这么死掉的话,大概会给沢田留下深重的心理阴影吧?
艾莎尝试着眨动两下眼睛,黑暗在她眼底缓慢地起起伏伏着。
可她太累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没错、这就是她目前最后悔的一件事——根本不是什么‘没在战争中死去’这种苦大仇深的东西,而是前两天为什么没有好好睡觉呢?好好睡觉的话就不会这么累了。
但这不能全怪她,纲吉君也得负责任才行。艾莎委屈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这两天连影子都看不到、他到底是不是在刻意躲着她呢?
意识彻底消失前,这是在她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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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艾莎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毫无疑问,她还在沢田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看日头已是正午,上次睡得这么熟还是向他坦白黄金瞳的时候。
有关昨晚的记忆在被死气弹击中的那个瞬间戛然而止,剩下的全都模糊不清。
艾莎下意识摸了摸额头,触感光滑,别说弹孔了,连一丝残留的血迹都没有。
她又盯着自己的袖子发愣:衣服也好好穿上了,昨晚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而已。
就在这时,内间的门被打开了。她愣愣地望过去,与沢田纲吉目光相触。
“…艾莎醒了么?身体感觉怎么样?”他比她更快一步反应过来,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尴尬与不自然。
“没什么问题……还挺好的?”艾莎不确定地活动了一下上肢。
她原以为中了死气弹后的再苏醒会更特别一点,但是没有。
眼中的世界并没有发生多少改变,睡饱觉后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