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宫此时一片静默。
新朝才确立五年不到的时间,唯一的公主朝阳沉疴难起,太医跪在皇帝脚下,说已经是药石无医了。
跟随皇帝马上打天下的皇后娘娘被流矢穿过肩膀的时候没哭过,此刻坐在爱女的床边,握着她的手红着眼睛直唤:“朝阳···我苦命的朝阳。”
朝阳公主闷闷地咳了一声,眼睛还是那般明亮地望着母亲:“母后,骊珠呢。”
大公女觉夏捧着一只小黑犬快步走来,强忍着泪意说:“公主,骊珠来看你了。”
骊珠是朝阳在破庙里避难时遇见的小黑犬,颇有灵性,是被一路追杀后被亲眷掩护到寺庙的三年以来唯一的玩伴。古人称黑为“骊”,朝阳又待她如珠似宝,便喊她“骊珠”。
新朝建立一切安定下来后,皇帝皇后亲自驱车接唯一的女儿朝阳,宫里不准有野性的黑犬,朝阳抱着骊珠死活不肯放手,甚至闹到差点晕厥过去。皇后怜独女早产体虚,想着区区宫规难道还能不让她疼女儿不成,直接让宫人不再管骊珠。
五年以来,骊珠比主子过得还像主子,锦衣玉食不说,有时候皇帝为了讨朝阳开心还要看骊珠的脸色。
但是这位如玉兰花一般美丽纯洁的公主迎来了自己生命的黄昏。
朝阳伸着枯枝一般瘦削的手臂,轻轻地摸着骊珠,说:“骊珠,我要走啦。”
骊珠嘤嘤叫唤,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一直在舔朝阳的手臂。
朝阳忽然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说话也有力气了。她一脸认真的对皇后说:“娘,不舍的话我说了很多了,就剩骊珠没安排。”
皇后听她喊娘,泪珠落下,死死攥着朝阳的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朝阳扫了一眼殿上所有的太监宫婢,天家公主的威仪淋漓尽致地在这具虚弱的身体上迸发出来。
“以后不准像从前一样给骊珠磨牙拔爪,也不准拘着她,她若想出去玩,你们就屏退所有人。”
“本宫走后,你们待骊珠如同待本宫,骊珠若是有半点差池,本宫怕寂寞,你们来陪就是。”
看着殿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朝阳满意地笑了,突然感到力气猛地被抽空,强撑着撒娇说:“娘,我不要骊珠殉葬,好不好?”
还没等皇后点头,朝阳的头就垂了下来,她的芳华像短短的一寸香一样在最后快速燃尽了。
当夜,皇帝听闻噩耗大恸吐血,让工部把朝阳公主的陵寝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格,堪比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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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送昭阳公主的仪仗走了,觉夏姑姑发现一直很乖的骊珠不见了。
撷芳宫的人找了一天一夜,就差把地皮翻起来都没找到,因为骊珠藏在朝阳的仪仗中。
山高路远,她要去陪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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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一直都是妖怪?”朝阳的灵体坐在棺惇上,撑着下巴问她,“怪不得我记得你被蛇咬了都没事。”
骊珠汪了一声,将意识传给朝阳:“是哦!所以他们给我磨牙拔爪子的时候一点都不痛。”听了朝阳的遗言,她感觉公主有点小小的在意这个事情。
她跟在照样旁边被龙气滋养,断臂再生的修为都有。骊珠本来就不符合深宫的饲养条件,再得朝阳看重,把牙齿磨了爪子拔了,是皇帝最低的底线了。
朝阳冲她笑:“那我就放心啦!你回去吧不用跟着了。”可惜她现在触摸不了实体,不然还想抱抱骊珠呢。
骊珠摇摇头:“修为不要了,我陪你去轮回。”
“不准!你必须好好活着。”朝阳皱了皱鼻子,眼泪就留下来。神态鲜活,像以前在寺庙里一样。“你不听我的,我们就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好好好,那我送完你回去。”骊珠别的可能不大行,但糊弄朝阳是一把手。反正朝阳死了,她还是成精了的小狗呢,还怕她不成。
朝阳得了她的保证,破涕为笑。一人一狗又开开心心地聊起来,主要是朝阳问小狗精,小狗精回。
前面驱车的太监真的是后背直冒汗,这黑狗真邪乎,还没宫婢小腿高,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仪仗里,到半途才被发现,他们连送回去都不能。等好声好气地请狗爷上马车歇息呢,人家硬跟在棺惇旁边,时不时汪几声好像跟谁说话一样。
一旬后,仪仗派人给乾清宫传来消息,说骊珠躺在棺惇旁边,被发现时已经没气了。
皇帝感念主仆之情,特许骊珠与朝阳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