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觉得,他此刻就是个遭人挑剔的物件。
“剑眉星目,蜂准朱唇,身量颀长,你长得甚合我眼。”说着还上手拍他的肩臂、腰腹,“肩背挺阔,腰腹有力,越看越觉得合我心意。”
虽时下女子热情大胆,不拘虚礼,但初次见面就拉拉扯扯不成体统的,崔玚却不曾见过。
他往一旁挪动半步,使李沅真的手落了空。
李沅真眼睑微收,将身体贴他更近,面容上含着意味不明的笑,“你是哪家的郎君?”
听她这么问,崔玚才想起要告知对方自己姓甚名谁,他再退一步,正色道:“在下崔玚,清河人士,父调京中为官,举家来此。”
“崔玚。”李沅真将他的名字在口中流转一遍,“我叫阿沅,今日谢你帮我接下这坛酒,他日若有难处,到长乐坊徐家酒肆寻我,我可替你解围。”
他暗自松气,原是酒肆家女,非贼非寇。
但这阿沅瞧着,不是能替他解围的模样。
崔玚不以为然,“阿沅娘子,崔某只是举手之劳,无需如此。”
“你且记下,有无用处,日后再说不迟。”
夜风刮得崔玚脸颊生疼,他忽然想到,这阿沅娘子误入靖善坊,今夜无处可去,他好心道:“长安戒备虽严,但保不齐有贼寇流人,今夜又下大雪,天寒地冻,若娘子不嫌,可到在下家中暂住一晚。”
“那郎君我们快些走吧,我还挺怕的。”李沅真要是怕,就不会出来了,她只是觉得,跟个呆子雪夜在街上闲谈,很蠢。
崔玚设想中,是阿沅娘子先诿谢一番,才跟他到家中去,没承想直接就应了,怎得这点儿戒心都没有?亏他品行端正,不是恶人歹徒。他一愣,才动身领阿沅往相府走去。
“我可有言在先,你甚合我心意,你如此,小心我对你情有所钟。”她快步行到他身前,故意恐吓道。
崔玚语塞,深夜出门,果真不利,他好像招惹了个了不得的娘子。
李沅真虽不识得崔玚,但这崔府她还是知道的,看着此处宅院,她眼含深意地瞧了瞧崔玚,未作他声。他们从偏门进了崔府,崔玚将房间让给了李沅真,自己则跑去和观勤挤了一宿。
次日一早,李沅真不告而别,也不知几时走的。
后来他才知,李沅真是怕遇上他阿爷。
再见李沅真,是在昭彰二十年的上元日。
正月望夕,灯烛华丽。金吾不禁,玉漏不催。
长安百姓在天街上燃灯礼佛,他提着花灯,跟在阿姊身后。
阿姊爱热闹,挤在人堆里看异域舞姬踏歌表演。
长芦县主也爱热闹。
在嘈杂的人群中,他偶然听得一句“长得甚合我心意”。
他好似听过这句话,就在不久前。
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看去,是个身着襦裙的娘子,发盘同心髻,髻上缀饰花钿珠翠,腰间的葡萄花鸟鎏金香囊随行止生香。她背对着他,正与一郎君谈笑。
他心中有个猜测,只是二者装束差异过大,不敢确认。
他一面顾及着阿姊,不与她被人群挤散,一面不时抽空看一眼那娘子。
三五个眼神的功夫,他看清了那娘子的容貌,终是落实心中所想。
正是那夜的阿沅娘子。
她身侧跟着两个婢子,却自己提拿杂物,另一只手捏一块丝笼④,边嚼边与那郎君并头细语。
他方意识到,阿沅娘子,应是生于达官显贵之家的仕女娘子。
然他瞥一眼那郎君,总觉得在何处见过,等他看过胡姬踏歌后,跟阿姊在河边放生时才猛然想起,那郎君是颖王世子。
一道急风从崔玚耳侧掠过,来人顺势揽住他的肩膀,将他的思绪拉回曲江畔,“我寻你许久,绕了大半个曲江,你倒在这儿玩乐。”
崔玚晃了晃神,才转过身,微微牵起唇角,“我可就在此处从未动过,怕不是阿兄找得不够仔细,反赖到我头上。”
话虽含嗔,崔玚的动作却是十分恭敬,他端起近旁的褐釉双耳酒壶,唤侍者拿来新的醁醽⑤,为崔璿斟上。
不等崔璿饮下,兵部职方员外郎次子张敛闻着声儿就上前来了。
他与崔璿年岁相仿,又有旧交,加之酒已致他醺醺然,口上毫无遮拦:“崔八郎!离京多年竟不与我互通书信,枉我还曾寄书于你,回京后也不说与我聚首,现下更是视我如不见,你说,你该当何罪!”
崔璿笑着揽过张敛的肩膀,与他酒樽相撞,“张兄勿怪,张兄勿怪,崔某是贬谪出京,哪得整日自在,这些年奔波劳命,虽未能还书张兄,然心甚挂念,更是时常想起与张兄在长安时的往事,每每思及,心便怅然。这不是刚回长安,家中诸事还需打点,才疏忽了往日弟兄。”而后以肘轻击崔玚,示意他搭话,“你说是吧,崔十五。”
崔玚当即了然,识趣应和着:“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