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卷黄沙的羊肠道上,一位身披甲胄的青年斜坐在冒着几点翠色的树枝上,用一块素色绢布擦拭着锃亮的长剑。
一阵起一阵落的风掠过他的眉间发梢,几绺发在他眼前乱舞,他似是不觉,仔细擦过每一寸剑身,使那柄精锻而成的玄铁剑在阳光下亦可折出光来。
倏地,青年手中的动作停住,双耳微动,唇角勾起一丝轻笑。
他等的人,来了。
马蹄声渐响,青年抬起首,向小道前方望去。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两片阴影,叫人不可知他心绪如何。
小道上终于出现了两道身影,虚虚晃晃的人影很快变得清晰,不一会便行至近前。
他微微启唇,声调轻挑,“微臣在此恭候公主多时了。”
“吁——”李沅真勒马朝声源处望去。
只一眼,她握着缰绳的手便不由得收紧,指节泛白。
裴稦。
他怎么会在这?
他此刻应是随裴将军镇守岭南,出现在距京畿如此之近的邠州,很难让人不疑他有不臣之心。
难怪她在邠州城内能叫余阿四轻易认出,原来是有故人指点。
崔玚只在长安那几年见过裴稦,且都是每岁裴稦入朝述职时,他随李沅真匆匆一见,如今再见,一时未认出来人,但他知道来者非友,他驾马越过李沅真,将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之上,随时准备出手。
“岭南距此三千余里,纵你日驰五百,到此也要六日,想必裴都尉也未有那料事如神之能,数日前便能料定我会来此,那么——”李沅真眼神变得凌厉,“有个猜测,烦请裴都尉为本公主解惑。”
“公主但说无妨,臣必恭听。”
李沅真低笑一声,“你早就蛰伏在京畿附近等候时机,这一切皆是你的主子一早设好的圈套,一步步引我至此,目的嘛,杀我?”
裴稦自树杈之上一跃而下,崔玚抽剑出鞘,横在身前。
“他当然想要你死在这,不过,臣可不想,臣还是惦念着你我少时情谊的。”裴稦立身站定,将手中的剑直插进脚下的泥地,“这把剑公主很熟吧,这与臣赠予世子殿下,哦不,应该是是太子殿下的那把剑,是成双而造的。那是岭南锻剑师倾毕生心力所铸的雌雄剑,如此珍品,臣送——”
“少废话,让开。”李沅真不想听他讲这些陈年旧事,冷言打断他。
裴稦瘆笑几声,又叹几口气,对李沅真劝道:“公主最好还是耐心听臣把话说完,不然,可真的要在此地香消玉殒了。”
“口气不小,那你要先过我这关。”崔玚长剑一挑,剑锋直指裴稦喉颈。
“你太弱了,还不够格。”裴稦挑眉,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不慌不忙抬手将剑移开。
可却未能移动分毫,他的面色不再轻松,正眼看向崔玚,“几年不见,你倒比我想象中强不少啊,但你再强,也不能以一敌百,凭你一人可不够哦。”他后退一步,重新将笑挂回脸上。
“几年不见,你也与从前大不相同。”崔玚总算想起了面前这位不算多熟的故人,崔裴二氏皆为大戚望族,但两姓之间却少有姻亲,是以他与裴稦并不相熟。
“本公主不想与你叙旧,若有事,快说,若杀我,动手。”李沅真敏锐地观察着周围,凭她感知,方圆百米未有他人,裴稦是孤身而候。若只她一人与裴稦相搏,胜算不大,可她现在并非一人,她与崔玚一同上前,裴稦讨不着好处。
“啧啧啧。”裴稦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叹惋模样,“公主四五岁时,跟糯米团子似的,成日跟在殿下身后,旁人逗上一逗,就甜甜地唤人,结果去一趟凉州再回长安,脑子里净是刀枪剑戟打打杀杀,一点都不如小时可爱,现在这性子更是不讨人喜欢了。”
李沅真暗笑自己愚蠢,与他在这周旋实属多余,她重新扬鞭,从他身侧踏过。
“公主,别再往前了。”裴稦声调高了许多,“你明知此地有诈,就不该来。”
“裴稦,你既选了我之敌派,就不该多此一举,你如此,既失了为人走狗的忠诚,也得不到我的信任。”李沅真的动作不停,马蹄更是隐隐有加快的趋势。
玄色重剑破空而出,直插马腹,那匹黑马痛苦嚎嘶一声,踉跄倒地。在黑马倒地的瞬间,李沅真撑着马鞍翻身一跃,才不至被甩出去。
李沅真彻底恼了。
飞身抽出崔玚的剑便朝裴稦刺去,崔玚见势亦是上前协击,此刻裴稦失剑,只能避身闪躲。
李沅真招招致命,崔玚也是不遑多让,裴稦躲得很吃力,那剑再度刺来时,他使了全力才算避开。他语气惊讶,怒目看向李沅真,“你真要杀我?”
“你死我活之际,我怎会对你心慈手软。”
“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裴稦面上闪过一瞬受伤神情,“你只要跟我走,在我那待个半月,我保你安然无虞。或是退一步讲,你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