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玄倏地回过神来,扭头望去,只见沈星遥将半边衾被拢成一团抱在怀里,怅然说道。
“听他说,你们相识,也已二载有余。”陆靖玄若有所思,“那,他从前又是什么模样?”
“温润谦和,与世无争。”沈星遥道,“那时的他,胸襟广阔,处处予人温暖,哪怕遭到羞辱谩骂,都只是一笑置之。”
陆靖玄闻言,眉心微微一蹙。
“沅芷澧兰,高山仰止。”沈星遥阖目慨叹,“他本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却因我之故,堕身尘泥。早知这般,我便不该……”
“不必自责,”陆靖玄摇头道,“这原也是他该走的路。”
“陆伯父……”
“你们能走到今日,已是很了不起的事。”陆靖玄笑着安慰她道,“如今胜利在望,更不能轻言放弃。”
沈星遥闻言,一时哽咽。
“醒了?”凌无非端着两碗汤药,推门而入,见沈星遥已睁开双眼,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将其中一只药碗递给陆靖玄,随即走到床沿坐下,小心翼翼扶着沈星遥坐起,靠在她怀中,舀起一勺汤药细心吹凉,方递到她唇边。
沈星遥抬眼望他,欲言又止。
他望向她的神色,眼中柔情一如往常,丝毫不减。
纵在人前,身已成魔,待她也依旧如初,温情脉脉。他仍旧暖如春风,只是将从前对待所有人的宽厚善良通通收回,独给她一人。
沈星遥吸了吸鼻子,喝下勺中汤药。
陆靖玄轻轻晃着手中的碗,望向二人,眼里流露出些许欣慰。
“冷吗?”凌无非握了握沈星遥的手,仍觉凉意阵阵,便又将她身周衾被捻紧了些,低头在她耳边柔声问道。
沈星遥摇头,缓缓喝完剩下的汤药,却因伤势之故,咳嗽起来。
凌无非目露隐忧,轻抚她后背,助她舒缓气息。
“先好好休息一晚吧,”陆靖玄起身道,“也是时候该离开这了。”言罢,即刻起身走出房门。
此夜寂静,万籁俱寂,虫声尽绝。
凌无非换下染血的衣袍,推门走至院中,却见陆靖玄负手立在不远处,仰头望向天际。
星河倒泻,银光如幕,点点光斑缀满夜空,既璀璨,又斑驳。
辰星光华,笼罩在这中年男人的身周,勾勒得一圈轮廓模模糊糊,仿佛快要融入光幕里。
凌无非一时恍惚,竟分不清眼前情景是幻是真。
“她睡下了?”陆靖玄问道。
“嗯。”凌无非点头道。
陆靖玄点点头,又沉默了。
过了许久,又忽然开口,问道:“无非,你告诉爹,为何想要揭穿薛良玉?”
凌无非闻言,沉默良久,方开口道:“最初得知此事,只是觉得,他用心险恶,害得星遥失去亲人,落得如此境地,不忍见她难过。后来……知道得越多,便越觉此人德不配位,当叫天下人都知道,人人赞颂的薛折剑,是个欺世盗名的鼠辈。”
“那么走到如今,你是对这世道都失望了?”陆靖玄说着,不自觉叹了口气。
凌无非听罢,一言不发。
“这苍天并非晦暗无光。只是失德之人居心叵测,利用人心,踩着他人尸骨上位,遮住了天。”陆靖玄转过身来,眼色怅惘,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见义必许死,临危当指囷。既已选择了这条路,便不当感情用事,更不能行差踏错。最难走的路,已有无数英雄鞠躬尽瘁在先,只消你们再坚持走完这最后一段,便能看见曙光。可也正是这个时候,路会艰险百倍,唯有无所畏惧,勇往直前,方能寻得真意。”
凌无非闻言不语,良久,方抬起头来,望向陆靖玄,直视他双目,眸光平静,却夹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哀伤:“可我希望,这条路上能有您在,而不是我孤单一人。”
他神情镇定,语调却像个孩子。渴求之物就在眼前,却如同幻梦,仿佛随时都会失去。
“傻孩子,”陆靖玄拍着他肩头,目光从沈星遥安睡那间屋子门前掠过,笑着说道,“当然会有人陪着你。”
凌无非目光黯然,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会尽全力带你们出去,不管发生何事,都不会动摇。”
“好孩子。”陆靖玄拍拍他肩头,道,“正好,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该交给你了。”言罢,便即将他带回屋中,从角落的箱子底下,找出一沓写满字的纸张,递到凌无非手中。
凌无非迟疑接过,看清最上边那张纸上的内容,矍然睁大双眼。
那是一封信,一封有些眼熟的信。
“当初约定,素知顶替玉露,以圣女之名,深入虎穴之中,已难回头。今尔等鼠辈,为沽名钓誉毁约,令她声名尽丧,沦为妖邪,成众矢之的,受天下置喙,群起而攻之。薛姓小儿,素知豁出性命,换得世人平安,你却为了那些龌龊心思从中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