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千钟塔下,沈星遥已闯到了第三层。
一层守卫使拳功,二层守卫使腿功。虽人多势众,却只能拖延时间,并伤不了沈星遥,很快便被她打得七零八落。
到了第三层,沈星遥看着这些人手里都拿着刀,不由咧嘴一笑。
她生母张素知,可是用刀人里的祖宗,这帮杂碎在她眼前晃悠,不是班门弄斧吗?是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她便解决了这些虾兵蟹将。
沈星遥足尖挑起一把断刀踢飞,撞响铜钟。
这已是第三声钟响。
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凌无非,让他知道自己平安,也知道自己闯过了多少层。
凌无非听见钟声,勉强安下几分心神坐回角落,扭头看着那扇被重重加固的铁门,神情木然。
过了一会儿,他又站起身来,走到铁门边跪坐下身,侧过脸来,耳朵贴着门缝,仔细聆听门外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第五声钟响从门外传来。
与此同时,千钟塔内第五层楼梯间。沈星遥手里拎着夺来的长棍,来不及丢下,便已奔上六楼。
此间站着十数名使枪的男子,个个精壮高挑。
沈星遥看了一眼手里的长棍,暗自庆幸一番。
她刚才差点扔了这劳什子,却没想还能派上用场。
一刻钟后,坐在塔顶胡思乱想的凌无非,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惨呼,立时便坐不住了,着急忙慌站起身来。
心爱之人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星遥!你怎么样了?”他伏在门边,极力屏住呼吸,仔细听辨门外声响,却只能听到密集的兵戈交击声。
他在塔顶等待的每一刻,都如置身火炉之内,备受煎熬。
身在六楼的沈星遥,也同样不好过。
塔内通道本就狭窄,长.枪又比人还高,挥舞起来,根本没有空当让她施展轻功。一时不备,已被刺了三枪。
沈星遥挥出长棍,直接挑中一人下颌,猛力上挑,掀下楼梯。那人从九曲十八弯的楼梯缝隙中直接跌至楼底,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显是当场毙命,连哭喊的机会都没有,便断了气息。
可也在这当口,沈星遥腰间又中了一枪。这回她没有吭声,而是一棍杵中站在最前头的那人胸口,连顶三人直接撞开窗扇,猛推出去。
枪兵坠楼,发出惨呼,听得塔顶上的凌无非心惊胆战。
此时此刻,他脑中已然能够想象到心爱之人所处境地是怎样一幅画面。由于极度紧张担忧,脸唇血色骤然褪去,变得苍白如纸。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第六声钟响,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双手扶门,失声恸哭。
沈星遥肩、腰、小腿俱受枪伤,丁香色的衣衫尽被鲜血染红,已无一处干净。她来不及逗留,右手提着玉尘宝刀,左手扶着栏杆,踉踉跄跄走上七楼,却傻了眼。
这一层的守卫,不但拿着长.枪,还都穿着藤甲。
意识到将陷入苦战,她立刻掏出一枚铜板,打中铜钟,以免让凌无非担心。
可凌无非岂会听不出这声中异样?他只是武功尽失,又不是头受重创,变成痴呆傻儿。
铜板击钟,与人力冲撞,怎会是同一种声响。
凌无非的心发出剧烈的跳动,心下发出自言自语:她看见了什么?
漫长的煎熬与等待,令他双手沁出一层薄汗,浑身上下都开始发凉。
被活活拆散的二人,一个在塔顶坐立不安,一个在辗转迂回的楼梯之间,拼力夺下一把长.枪,反刺向藤甲兵。
血色的身影,在人群中走转翻飞,本飘逸灵动的轻功身法,似乎变得迟滞了几分。
从大院门口,一路杀至宝塔高层,加上方才所受枪伤,她的精力已大大减退,渐渐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可这还未到最后一层,楼上仍有敌人,胜利在望,她又怎能退缩?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
这一战仍然没有结束。
楼上的凌无非久久没能听到下一声钟响,又无法打开窗看日象推算时辰,内心忧虑煎熬,越发惶惶难安。
一声惨呼从八楼传来,凌无非听见,心下猛地发出震颤,骤然间,浑身脱力,重重跪倒在神龛前。
神龛空空,两侧木格与后方墙面隐隐还有神像移走前留下的轮廓印迹。
凌无非双手合十,向神龛拜倒,泪流满面。
“弟子凌无非,恳请苍天垂怜。我愿以此身性命、清白声誉,一世浮名,换沈星遥断绝救我之念,绝情而去。只消她性命无忧,纵弟子葬身于此,也心甘情愿。”言罢,起身合掌垂拜,再度叩首,虔诚如信徒。
他已成废人,丝毫帮不了她,只能将一腔心意,寄于诸天神佛。他愿同生,却不愿共死,也甘舍这身残躯,散尽三魂七魄,化作浮云流烟,换沈星遥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