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遥十分敷衍地同他推杯换盏,目光却不自觉移向坐在斜对面的单誉,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陪同来此的柳无相身旁,凑过去,朗声问道:“柳叔,我想问您件事。”
“说吧。”柳无相点头微笑。
“关节胀痛,风湿之症,可有根治之法?”沈星遥问道。
“那得看有多严重了。”柳无相似有所悟,“像是无非那种情形,多用些药物调理,当能医好。”
“您会换腿吗?”沈星遥话音之高,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谁动的手,谁还给他,干脆利落,两不相欠。”
单誉脸色大变,愕然朝她望来。
在座诸人听得此言,都看出她是想秋后算账,一个个都变了脸色,那些没的罪过她的,也都站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试图打圆场。她从未正式与谁比过武艺,但各门派中人,多多少少都见过她的本事,心里门儿清得很,都这时要是动起手来,定难收场。
单誉静坐片刻,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沈星遥跟前,随手从身旁一人腰间拔出一把刀,调转刀锋,将刀柄朝沈星遥递了过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单誉说道,“沈女侠只管动手,在下绝不皱眉。”
“你的刀,不够快。”沈星遥反手拔出腰间玉尘,朝他右膝斩去。众人见状纷纷下座拦阻,却见玉尘刀锋,在离单誉膝间只余半寸时,倏地止住。
单誉愣在当场。
“倒是敢作敢当。”沈星遥唇角微挑,爽利收刀,冲单誉说道,“我不要你的腿,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女侠但说无妨。”
“你欠我一条腿,算起来,当初射出那一剑,想要的应当是我性命。”沈星遥道。
“不错。”
“日后我若有需要,我要你鞍前马后,替我效劳,”沈星遥道,“有欠便有还,你这条命,往后由我差遣,可有异议?”
“不敢。”单誉摇头。
众人闻言,一时面面相觑。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张素知之冤,未得昭雪时,沈星遥身为其女,饱受这些江湖正道质疑,如今却能一笑置之,心胸之大,绝非常人可比。在场诸人,无不为之叹服。
“我也欠沈女侠一命,往后听凭女侠差遣!”卫椼朗声道。
各派闻言,纷纷附和。
柳无相瞧着此景,不觉露出微笑。
这个姑娘,真是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前厅席间,各门各派谈笑风生。
而另一头,凌无非一回到客舍,便回房睡下休息。
他实在太累了。
经过这两年多的风风雨雨,他的一生,好似又从头来过走了一遭。曾经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一身清名不复,惹得满身尘埃,狼狈不堪。
他倦了,只想从此隐世,一生与一人为伴,安然度过此生,便已足够。
到了傍晚,他被噩梦惊醒,坐起身来,抹去一头冷汗,正发着呆,却听见了敲门声。
“师兄。”门外传来宋翊的声音,“掌门让我传话,说是有事要见你。”
凌无非闻言,眉心一颤,想到先前发生种种,心中疚意陡生,虽觉惶恐,却还是应了一声,立刻起身披衣出门。
长天月明,冷光洒了一地。凌无非跨过门槛,望见庭中被笼罩在皎白月色下的花草,神情恍惚了一瞬。
“都过去了。”宋翊拍了拍他肩头,温声安慰道,“掌门不会怪你的。”
凌无非略一颔首,目光似有躲闪,旋即避开了还欲相劝的宋翊,走下廊前石阶,加快步履走远。
他来到秦秋寒房前,见门虚掩着,略一迟疑,还是伸手轻轻叩了叩。
“进来吧。”秦秋寒的话音传了出来。
凌无非推门走进屋内,见恩师背对着自己,又迅速低下头去。
那日渐苍老的背影,令他鼻尖一酸。
凌无非阖目深吸一口气,愈觉胸中有愧,双膝一软,深深跪倒俯首,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起初听闻,你依附薛良玉,与他义女成婚,我还有些诧异。”秦秋寒叹道,“想着你从小性子便拧得很,怎么也不像会做出这些事……”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时而会想,若非命中注定,你不走上此路,人生又该是何等快意?如今却饱受非议……旁人怎般说你……为师实在听不下去。”
凌无非深深埋下头,两眼黯然失色。
“可我信我徒儿,信他胸怀坦荡,眼有光明。信他忍辱负重,深明大义。”秦秋寒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不会相信,我秦某人教出的徒儿,会是个沽名钓誉,攀鳞附翼的败类。”
“师父……”凌无非双目含泪,再次深深拜倒。
“起来吧。”秦秋寒走向屋内正中方桌,桌上摆放着一只狭长的剑匣,从中取出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