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斜斜,将清焰的影子拉得老长,再过一个时辰便是黄昏了。
方隐荧凝视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少女,一声轻叹从胸腔缓缓逸出。
“朏朏,我之所以旧事重提,不过是想你迷途知返。不管陆秦弓有没有做那事,就陆家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堆乌糟事,你若过了门,只怕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
“姐姐,你胡说些什么!”清焰被方隐荧直白的话羞得满脸通红,气得背过身去。
方隐荧道:“我都看见了。”
“什么?”清焰转身,疑惑道。
“我说,方才你跟陆秦弓,我都看见了。”
所以她才真的急了。
“从前,我一直不能确定陆秦弓对你的心思,可当他毫不犹豫跳入湖中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须得对你如实相告,你倾慕的那人,也许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他并不一定能给你想要的自由。”
方隐荧说这话的时候,她神色木然,目光是失焦的,清焰却好像透过她如水的眼眸望见了一处她永远也无法到达的远方。
“姐姐……”清焰走过去轻轻抱住方隐荧,将头靠在她瘦削的肩上,由衷的道:“谢谢你。”
“你知道我的用心良苦,那是最好。”方隐荧戳了戳她的额头。
清焰一叹,她又怎会不知呢?
想起她每次撞见她与陆秦弓叙话,她总要泼她冷水,原是那厮有过这么一段过往。清焰是感激的。自她母亲死后,除了忍冬她们,便只有方隐荧是真心待她的。
“我会找陆秦弓问清楚的,就算是给我自己一个交待吧!”清焰坐直了身子,朝方隐荧笑笑。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隐情。她也承认,陆秦弓与沈沉璧的那段过往的确是打击到她了,从知道事情的始末后,她的心仿佛被无数的针扎着,密密麻麻,深深浅浅,令她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这便是妒忌的感觉吗?
她在妒忌沈沉璧,妒忌这个早已嫁作人妇却不知是否仍在陆秦弓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女子。可她好像并没有立场这么做,她甚至都不晓得以什么样的身份开口询问陆秦弓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只是希望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你都离他远点。”方隐荧仍是那样快人快语。
清焰自嘲一笑:“我明白的……”
方隐荧撇了她一眼,摇摇头:“你不明白!你争不过惠宁公主,也争不过许文稚。你手中唯一的筹码,便是你的青春,你的美貌。可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快些与陆秦弓撇清干系,否则……”
后面她要说什么,清焰已经明了。
因为陆秦弓不加思索的那一跃,她已经成为上京贵女的眼中钉了。惠宁公主与许文稚也许可以容忍陆秦弓纳妾,却不能容忍那个妾室拥有无可匹敌的美貌,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更何况,清焰还是个无法做小伏低的人,偏她还引起了她们哄抢对象的注意。枪打出头鸟,打的就是她。
说来说去,还是身份不匹配,而她知道陆秦弓是喜欢她的,却不知道这份喜欢能让他为她作出多少让步。
可她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他去做呢?
须臾之间,清焰释怀了。这段情愫归根结底只是一坛从未开过封的青梅酒,他们都知道它埋在哪棵树下,却各有各的顾虑,始终不肯做第一个掘酒人。
那么便让那坛酒永远留在地底吧!
“君子之交淡如水,姐姐,我答应你,不再过问陆秦弓的事。”清焰朝方隐荧展颜一笑。
方隐荧先是一怔,继而拍手笑道:“好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说罢站了起来,“走吧,你该露个脸了。”
几人便沿着长廊往挑春湖去。刚行至一半,忽见一个侍女模样的女郎急匆匆往这边来,在见到清焰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前行了一礼,刚要开口,方隐荧却冷下脸道:“你不在你们姑娘身边伺候着,跑来我表妹跟前晃做甚?”
那侍女面上闪过一抹尬色,扑通跪下来急道:“请赵小娘子去为我们姑娘说个情,让陆将军莫要追究此事,不然……不然我们姑娘日后没法见人了!”
清焰刚听得一头雾水,却听方隐荧冷笑道:“笑话!你家姑娘伙同其他贵女坑害我表妹,连句道歉都没有,现在人家主人追究起来,反倒要她帮着说情?你们李家的脸皮怎么比那宫墙还厚!”
那侍女被说得无地自容,只得伏在地上一个劲儿哀求清焰。
清焰道:“你是李十三娘的侍女?”
“是,奴婢名唤喜儿,求小娘子救救我们姑娘吧!她也是一时晕了脑袋,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平时不这样的!”说罢又将头重重一磕。
清焰拔腿就走,却被方隐荧一把扯了回来,“你真要为她们几个求情?今日之事,若不是因你会凫水,后果不堪设想!你知不知道?!”